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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拉大雪山以南,天湖纳木措以北的唐古拉山脉,有一块绵延不绝的神秘而又奇特的土地,在这梦幻般的群山之中,一座雕塑般的伟城镶嵌在巨大的雅丹山体上,这就是我的家乡——和硕特汗国。晚霞下唐拉大雪山妖娆壮观,白雪皑皑,清冷的空气中飞舞着铺天盖地的雪粒子,那便是故土了。

刚刚挨过冬日的侵袭,远处的念青唐拉大雪山山顶却依然云雾缭绕、神秘莫测,如同头缠锦锻,身披铠甲的英武之神,它高高地矗立在重重峡谷之上,白得反光的雪峰映照在蔚蓝的天空里,似要将一望无垠的天空映出纳木措那般的水灵来。

万物都在缓缓苏醒,雪狼也匍匐着离开温暖的洞穴开始捕食,青黄的草尖忍着彻骨寒意钻破厚实的积雪,一副探头探脑的模样。空中的猎鹰盘旋着身躯不远不近地跟着我。

我甩着手里的鹰哨,骑着瓦儿朝唐拉大雪山越奔越快,这个漫长的寒冬都快憋坏我了,我像只刚被放出笼的雁儿,欢快得不知所以。

“公主,别玩了,到处找您呢。”萨梅骑着一匹小马远远地跟在我后面追上来,扯着嗓子叫我。她是我的婢女,两颊顶着水红的云彩,头上缠着密密麻麻的辫子,系着红蓝丝线织成的发带,衬着这初醒灰白的大地,极为出彩鲜亮。

“我不,阿尼又想骗我回去,今儿我手感不错,定能追到一两只雪狼。”我孩子气地说道。

萨梅没有认真听我在说什么,眼里却闪动着奇异的光芒,“京城来人了,那些人穿衣打扮可奇怪了,还留着那么长的辫子。”

听到此,什么大雪山也好,雪狼也罢,都被我通通抛诸脑后了,我立马勒紧缰绳,掉转马头朝回跑去。

我叫乌雅七月,是和硕特汗国的长孙女,已过金钗之年,却还从未见过阿爸阿妈,从小养在阿尼膝下,跟在族内勇士们的马蹄后边长大的。

阿尼说我的名字是遥远的京城里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亲赐的,可我从没有去过京城,也没有见过那个皇帝。

一胖一瘦两个拖着长辫子的男人坐在央宗殿下首,各捧一碗热腾腾的酥油茶发抖,不住地抱怨这儿的天气太过恶劣。

“这位就是达瓦公主吗?”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小小年纪已经样貌不俗了。”

他们是来接我的。

阿尼说住在京城里的阿爸阿妈想我想得紧,便派人来接我回去,我仰着头想了想从记事起便挂在墙上的那幅美人图,据说画上的人就是阿妈——和硕特汗国的兰静公主,可那个人永远冰冷,一动不动,让人想起来就不寒而栗。再回头看看坐在鹿毛毡上,穿着大清官服,被冻得满脸青紫的两个人,我不值一哂地摇了摇头。

阿尼哈哈大笑,说你不是早就想见画上的阿妈了吗?还有那个给你起名字的皇帝。

我皱了皱眉头,萨梅偏过头压低了声音:“还有画片上的糖葫芦,驴打滚,桃花酥……”

我咽了咽口水,顿时有些心动。

青山楼外楼,歌舞几时休。书上的繁华奢靡之地,京城,让我心动了。

“阿尼也一起去么?”我吊在阿尼强壮的手臂上撒娇。

阿尼仰头大笑,粗大的手掌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阿尼是很舍不得我的,他年纪大了,和硕特又离不开他,却还是坚持亲自送我到嘉峪关,然后又让阿扎勒带着大批人马护送我到朔州,还把鹰王恰骨伊给了我。

阿尼让我把所有东西都带上了,整整装了两车,有吃的,有玩的,还有多年来阿尼想尽办法从各地给我弄来的书籍字画,当然少不了那架阿尼花重金请中原的能人巧匠专门为我做的紫檀木琵琶。我想反正我只是去京城看看,看够了我再回来,心里便没有那么难过了。

离开和硕特那天的情形不知怎么的,在记忆中已很模糊了,只记得族人们准备了盛大的篝火宴会为我送行,阿内文公主还跳了最拿手的卓谐舞。拉萨河的水如同雪原中的一条绿腰带,缠缠绵绵地一下下鞭打在我既期盼又不舍的心上。

漫长的旅途整整持续了两个月,车窗外白云苍狗、日异月更。雪山不见了,草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又一条河流,一座又一座高山。时日越长,满心满脑的悔意越疯了一般蔓延滋长。我整日抱着我的琵琶沉默寡言,一声不吭,落脚休息的时候也只会爬到装字画的马车里面坐着,刚满十三岁的我总是在想,我的选择是不是错了?

这日终于到了朔州,阿扎勒也要告别我回拉萨去了。

我哭得很厉害,他紧紧抱着我,大声道:“达瓦公主,去到京城谁敢欺负了你,我阿扎勒一定不轻饶他!”

阿扎勒哈哈大笑的眼睛里弥漫着一层雾气,他是和硕特汗国第一勇士,当然不会随便哭出来。我看着送我来的勇士们在他的带领下绝尘离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在,我还有萨梅。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一路走,一路想,一路哭。

我们是入夜时分进的城,京城如我一样,已在纷华散去之后酣睡下了。

鼻尖充斥着浓浓的香料味,我使劲打了个喷嚏,便在一张硕大的金丝楠木床上醒过来了。

入眼极尽奢华,薄如蝉翼的金色帐帘从房顶垂到木制地板上,有两张虎皮那么大的梳妆台靠在床边,堆满了各式各样我从没见过的首饰脂粉,和一些不知道装着什么的精致小盒。窗边摆着一张很大的贵妃榻,上面铺着厚厚的貂毛毯子,靠背上搭着一条大红绸褡。

转过头来,还未来得及看清屋内全貌,便见一屋子旗装打扮的小丫头,看她们的模样,年纪都不大,个个笑嘻嘻地看着我,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

我本是个极爱新鲜的人,可此时不喜反急,搂紧手中被褡,放声哭了起来,窗外是另一方青天,只余一棵极苍老孤独的梅树,再没有那蔚蓝如宝的纳木措和皑皑独立的雪山。我如同走进了另一个世界,曾经熟悉的一切全都不见了。

我的哭泣让一屋子笑嘻嘻的人着了慌,她们不知所措起来,互相责怪着跪到了地上。

这儿,已不是我的和硕特,我已走了太远。

我想我被阿尼骗了,来到这里已有七天,不仅没有见到画上的额娘,更没有看到那个皇帝,硕大的府宅大院内,抬头低头尽是些大气不敢吭的丫鬟仆从,还有一个万恶的自称管家的人,我从没见过这么讨厌的人,也不懂管家到底为何物,除了每天变着花样强迫我按时用餐就寝之外,连我的来去都要干涉,时而从他那就像反复训练过的嘴巴里蹦出几句不满,而如果问他什么,开口闭口便是‘老爷夫人交待过……”,除此之外,别无他话。

我气急败坏地一脚把半开的花厅门踢得大开,摔在墙上劈啪作响,“把我的靴子还给我!”

“奴才已经让人给大小姐准备了绣花鞋。”

我摆摆手,萨梅从我后面抱着一摞绣花鞋上前来,我接过来,一股脑儿地全摔在他面前,“杜自芳,我再说一遍,我的靴子,你藏到哪里去了?”

瞥了一眼我光着的脚,杜自芳的眼中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惊讶,连忙移开视线:“大小姐的靴子奴才怎么敢藏,不过是随同大小姐带来的东西一同收起来了。”

“快给我拿来!”我跺着脚,跳起老高,大吼的声音只怕把房子都撼动了。

杜自芳显然更有一套,他弯着腰,看起来谦卑极了,“大小姐,靴子事小,弄伤了脚事大,何况鹿皮靴子既不养脚又不淑雅,与旗装也不配,大小姐就先勉为其难穿上鞋用膳吧。”

我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想用我吓死人的目光杀死他,可他仿佛有金刚护体,能躲过我如针刺刀刃般凶狠的眼神。我绕着桌子走了一圈,看了看桌上那些他口中所谓的上等菜,什么水晶猪蹄,西湖醋鱼,都是些我短短的前半生没吃过的东西,我曾经可稀罕了,每天抱着画片和萨梅躺在帐篷里流口水,可现在这些东西摆在了面前,却又觉得讨厌得很,半点比不上马奶糕和酥油茶,那些花花绿绿的绣花鞋也够不着能驭马飞驰的鹿皮靴子!

杜自芳看着沉默下来的我,一脸的胜利感。好像在说,看你怎么斗得过老夫。我看着他,缓缓露出一抹冷笑,没等他反应过来,便猛地扯着桌布,掀翻了满桌子的菜肴。杜自芳变了脸色,瞧着转瞬间就变为一堆垃圾的美味,那双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啧啧啧啧地摇着头,蹲在撒了一地的菜面前,“真是可惜了,再美味可口的东西,只要沾了灰,就只能喂狗了。”

杜自芳气得胡须都在抖,我却扬着头转身就走,脚硌在地上生疼,但不管了,好歹胜利一回。

趾高气扬地一路赤脚走回房间,我却闷闷地坐到了贵妃榻上,其实斗过杜自芳并没有让我那么开心。我更多的是感到失望,对阿爸和阿妈的失望。听说身为户部尚书的阿爸随四贝勒巡视监督安徽河工,还要三个月方能回京。而额娘也去了宝珠峰的潭柘寺祈福,归期未定,我就如同一条半干的咸鱼,被毫不犹豫地晾在了一边。这让我未见父母,却先饱尝了满肚子的怨气。

萨梅却兴奋地不得了,她给我倒了杯茶,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本就红彤彤的脸庞这下更红了,“公主,你刚才真是解气,杜管家可不能这么欺负我们,他昨天还让人把我的牛骨给收走了。你看到他的脸色没有,哈哈。”

我呆了呆,讷讷道:“萨梅,这儿好吗?”

萨梅没心没肺,只见她握着拳头,兴奋道:“公主,我觉得这儿可有意思了,府宅里就有天然的湖,虽然没有纳木措大,但也有纳木措的一只耳朵那么大了,对了,还有山,我本以为山都是顶着天立着地,靠着森林,傍着野兽的,没想到这儿的人竟然把山搬到家里来了……还有还有,这儿的房子真的好漂亮,屋顶垂着纱帘,地上铺着地暖,比我想象中的天堂还要美好……”

我气得干瞪眼,对萨梅的少见多怪嗤之以鼻。这几天我和她天天在这方寸之地转悠,哪都不能去,如同被关在笼子里的猎鹰,都快闷出病来了,她倒好,新鲜劲儿过不去,看见什么都兴奋,要不是我几次三番硬是把她从谦湖桥上拖下来,她又得站在那儿唱半天歌了。她不嫌丢脸不要紧,可也得给我留点面子,引得府里众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好似耍猴戏一般。

杜自芳跟我吵归吵,斗归斗。一日三餐,我不吃,他照样按时送到房里来,凉了又拿去换,绫罗绸缎,我不穿,他依旧隔日便换着花样让人送过来,把房里那占了一面墙的立柜塞满了之后,他又让人来清理,重新换另外样式的。我不厌其烦,势单力薄又怎样,照样和他斗下去,每日只喝带来的酥油茶,只穿藏服,没有鞋,便光着脚。还让萨梅从我带来的那一车东西里翻出几匹油麻布,径直在小院里搭起了帐篷,愣是不去睡那张松软却冰冷的金丝楠木床。而这杜自芳倒也是个人物,竟然没被我的绝食抗议吓倒,无论如何也不把被他没收了的那些东西还给我。

我的小院安置在府中最里边,门侧边挂着一块木牌,上书“临水小筑”,出了院门,是一条数米长的红廊,过了红廊便是萨梅说的人工湖,又名“谦湖”。听下人说,这个小院是我没来之前阿爸精心为我安排好的。小院不大,靠墙种了一棵梅树,树干粗大弯曲,霸道的枝干伸到了墙外,这个季节,花期已过,只余几簇枯黄的花瓣挂在枝头,斑斑驳驳地挡住了从东边飘来的阳光。

我在院中搭起的帐篷并没有让杜自芳那么吃惊,反倒吓坏了前来送饭的丫鬟,帐篷小的只容得下两个人相对而坐,地上铺着毡毯,中间还可放下一张小方桌。甫一推开院门便看到一顶乳白色圆盖帐篷,她一惊还以为走错了院子,可当我趴着从里面爬出来的时候却把小丫鬟吓得花容失色,手中的托盘都摔了。我为此笑了很久,却遭到杜自芳的嗤之以鼻,他毫不惊讶,反而淡然处之,只是毫无表情地说:“大小姐,夜寒风凉,病邪入侵了可就不好了。”可当他意识到我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之后,又派人送来一条貂毛长毯和一张特制的细方桌,雪白的毯子铺在毡毯上,软得趴在上面就能陷进去,小方桌用五彩油漆画着上元节几个孩童提着灯笼玩耍的情景,我一看就喜欢得不得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杜自芳则一副被逼无奈的样子,阴阳怪气地念叨着说是怕我着凉了不好交代。

临水小筑安置在府中最里边,为府中静谧之地,可却忽略了临街之便,一墙之隔便是京城最热闹的北长街。我躲在帐篷里,懒洋洋地趴在毯子上,就像一只冬眠了的雪狼,正在被四周的静谧慢慢吞噬,仿佛能听到枯了的梅花瓣悠悠飘落,摔在我的帐篷顶上……我快睡着了。

就在我失去意识之前,突然隐隐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我机警地竖起耳朵,如同一只雪狼一般眯着眼睛听了一会儿。凤箫鸾管、丝竹管弦,这独属于中原的靡靡之音,除了琵琶,我还真没听过,灵机一动,我大吼一声“萨梅”,就冲出了帐篷,既然来了,谁也别想像关羊一样关住我。

杜自芳似乎是早有防备,生怕我趁他不注意溜达出府,所以他派人把府邸前后门守得铁桶一般严实。可他怎么斗得过我呢,我和萨梅从小就在雪山草原上摸爬滚打,翻墙越壁什么的也不是难事,他的办法只关得住金丝雀,却锁不了猎鹰和雪狼。可谁晓得这京城里什么都怪,连白墙黑瓦也平滑得没有搁脚之处,我和萨梅使出浑身解数才满头大汗地爬到了有两人那么高的墙头上,豁然开朗的景观让我倒吸一口凉气,绵延数里的视野之内雪墙碧瓦一望无际,紧邻的大街宽阔平坦,人潮涌动,街道两侧摆着各种各样的小摊,充斥着叫卖声和欢笑声。一队红艳艳的人敲锣打鼓正从我眼底下经过,引得路人驻足观望,一个打扮喜庆的老婆婆走在轿子边,嘴里念念有词,笑得最是欢畅,她和随行的丫头们都擦着厚厚的粉,抹着红红的唇,她们簇拥着一座红轿子,边走边向围看的人分洒糖和果子。

这府邸里十天半月的日子困得我都快难受死了,墙外天地对我的吸引力可想而知。

萨梅紧紧扒着墙壁,腾出一只手来撑着我往外爬,墙上太滑,我又没有穿鞋,光着脚根本无着力之处,好不容易翻出墙外,脚下却一滑,整个人“哗”地一下子坠在了外墙上,萨梅还在墙里头,她紧紧地拉住我,我才不至于掉下去,“公主,我拉住你了,别松手啊,你慢点。”

我也想慢点,可脚下离地尚有几寸远,正试图踩到一旁的柳树桠上,萨梅却突然松了手,墙头上红扑扑的脸蛋也消失了,墙内传来杜自芳的声音。我失了力,直接跌了下去,失声尖叫着已经做好摔残的准备,却被半空中不知何处伸出来的一只冰凉的手抓住,紧接着便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我惊魂未定地抱住树干,这才发现救我的那人正靠坐在柳树桠上,一脸好奇地看着我。那人容貌俊朗神色却淡漠,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白皙的皮肤毫无瑕疵,一双耀眼星眸深的仿佛能融尽天下。我有点失神,长这么大还未见过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就算用尽阿尼逼我读过的所有诗歌来描述他,也是十分贫瘠吃力的。他贵气十足,却又不入世俗,不像是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物,但又悠然自得地仿佛柳树桠是为他才生在此地,盯着我的眉眼里充满了疑惑,让人倍感压力。

“在那儿呢!”墙头上几声吆喝让我回过神来,只见杜自芳带着几个仆从正费力地趴在墙头看我,涨红的脸急得冒出了汗。

我“哎呀”一声,就要急着跳树跑路,树上的男孩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墙头,唇角绽开一抹了然于胸的笑容,他拉着我,利索地跃下树桠,穿过浩浩荡荡的成亲队伍,引来阵阵喧哗不满声,我任他拉着,在人声鼎沸的街头跑得裙带如飞。

我倚在天桥上,上气不接下气地笑开了怀。

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也笑着靠到桥栏上。

五里铺子十里街,冰糖葫芦茶水歇。这热闹的天桥集市人来人往,声声不绝,我顿足惊叹,这许多的风景是我从没见过的,人们身上五彩缤纷的打扮也是我想象不出来的。原来世间真的有如此多姿绚丽的生活,人们可以无所顾忌地坐在街头闲聊喝茶,也可以乘着小船沿河乘凉,孩子们捧着裹了厚厚糖衣的糖葫芦高兴得笑成花儿,女人们三五成群地围在脂粉铺前低声调笑……我张开双手拥抱了一下自由的空气,真是新鲜浩清,舒畅极了。

倚着桥栏,救我的人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嘴角的笑意很淡,带着几分好奇,但又不是特别好奇,给人一种救了我和救了一只小狗没什么分别的可有可无感,他迟迟没有开口问,更是加深了兜到我头上的冰冷。

我收回思绪看着他,这人看起来稍长我两岁,长身玉立,一尘不染,身上的白衣锦缎就跟杜自芳送过来的那些一样。

我微拧眉头,是杜自芳口中的‘贵人’:“你是何人?”

他唇角一弯,笑得不是很明显:“姑娘,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我仔细想了想,他说的有点道理。

“看你的穿着打扮不像中原人,也不像个丫鬟,倒有几分像……可据我所知,谦府可没有你这个年纪的小姐。”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樱桃红色的藏族服饰,短褂笼着棉麻长裙,我整天趴在帐篷里睡觉,没有穿披肩,也忘了系上红纹腰带,一双脏兮兮的脚露在外面,还挂着刚才翻墙刮到的伤痕血迹。

不知为什么,我脸一下子就红了,从小到大,无论玩得多疯,把自己弄得多么邋遢,也从没有过这样的窘迫。我瑟瑟地缩回脚,暗暗腹诽自己没用。

我没回答,他并不介意,背靠在天桥上望着远处,被太阳晒的微眯着眼睛,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若隐若现,深邃的眼眸像对宝石……

我怎么又盯人看了……我咬咬唇,不动声色地别开眼,却看到了从远处带人追来的杜自芳,他也看到我了,老远就扬着手乱摆,嘴里大声嚷嚷,却都淹没在了人群的聒噪之中。我慌不择路就要跑,那人歪着头无动于衷地看我,一副你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我跑了两步有些气愤,还从没有人这么无视我呢,便重新回头一把抓住他,“救人救到底。”

他觉得好笑,但没说什么,挑眉看着远处跑来的杜自芳等人:“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

“你是哪位?”他的声线很冷,讲这句话的时候更冷,“我凭什么要救到底?”

我瞠目结舌:“你们中原人不是有那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说法吗?”

他笑了,“可惜了,我不是那种人。”

“你这个……”我气急了,转身就跑,还不忘大骂他几句:“比杜自芳那个坏蛋还要坏一百倍。”

没想到他却突然从后面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扬起嘴角,指着我腰上坠着的七珠金铃,笑道:“你这玩意儿的声音脆得很,风一吹,方圆几十里都能听得到,还跑什么?”

我哪能想那么多,眨眨眼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看了我一眼,有些无奈地不知是跟我说还是跟自己说,“算了”,然后将我腰上的金铃一把扯了下来,收在怀里,拉起我朝与杜自芳相反的方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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