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离义天下朝后回到府中,穿着深紫色的朝服,本欲上摘星楼,落蕴从一旁出来拦住了离义天,倒把离义天惊了一把,难得离义天平时如此稳重的千年不变的性子,也能有如今神色慌张的模样。
“吓我一跳,你不是阿幸身边的落蕴吗,你不待在濯尘园伺候阿幸来这里作甚!可是阿幸出了什么事?”
离义天抚了抚胸口,看见是落蕴,脸上有些疑惑之色,便疑惑是阿幸的事,急忙询问。
落蕴面色有些沉重,见吓到了离义天,出现些许惶恐,连忙行礼请罪:“请老爷恕罪!奴婢是特地来摘星楼门口等着老爷的,老爷,您快救救小姐吧,小姐被夫人一早便罚跪在了祠堂,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
“什么?阿幸被罚跪了!”离义天有些惊讶,面上有一丝担忧,离幸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宁氏罚这么重。
“是的,老爷,小姐昨夜一直在寻找宣清公主和宁世子,忧心不已,现在还未休息好便有去跪祠堂了。奴婢担心小姐的身子吃不消,只能来这等着老爷,望老爷同夫人求求情,免了小姐的责罚!”落蕴连忙朝离义天说着,脸上的焦急之色依稀可见,看着很是惶恐的样子。
离义天紧紧皱着眉头,略微思索几秒,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对落蕴说道,“我问你,夫人今早可是去濯尘园找阿幸兴师问罪了!”
“是!”落蕴犹豫一会儿,摇晃着脑袋脸上尽是恐慌,但是落蕴一个小小侍女自然也不敢隐瞒离义天,只能缓缓开口。
离义天听完落蕴的话,立马脸上便露出极其无可奈何的神情来,抬起手摸了摸额头思索着,离义天最是了解宁氏和离幸的性子,一个比一个倔,特别是离幸恐怕是将宁氏的脾气遗传了个十成十,宁氏和离幸历来不对付,离幸又是开口将宁氏堵了无话可说,也难怪宁氏如此生气。
“你老老实实将今早发生的事说一遍,要一字不漏!”
落蕴听着离义天的话有些疑惑,微微抬头看了离义天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也不敢隐瞒,落蕴只能紧皱着眉缓缓将离幸的一字一句说了出来。
“这样吧!你先到祠堂去照顾着小姐,夫人这便我去解决!”听完落蕴的话,离义天紧皱着眉,果然和他所料想的没有差太多。
“是!”
落蕴急急忙忙前去祠堂。
离义天忙走去摘星楼,嘴里还念叨着:
“想必子衿是为了阿幸一夜未归的事!”
跟在离义天身后的一黑衣中年男子,连忙接上话,眉眼冰冷,眼中带霜,结成薄薄的一层。
“夫人本就不喜太子与小姐的婚事,昨夜两人又独处一夜,难怪夫人会发难了!夫人脾性急躁,相爷可要小心劝慰!”
是王西,王西比离义天大两岁,自幼便跟着离义天,两人曾一起浴血战场,同袍情意很是深厚。离义天卸下兵权做了丞相后,王西便留在离义天身边做了他的侍卫,誓死效忠。
随着离义天回了摘星楼,宁氏正在正坐在贵妃椅上泡茶,香气扑鼻,见离义天回来了,连忙看了过去,露出一抹笑容,说道:
“你回来了,刚好尝尝我泡的茶,看看茶艺是否退步了!”
侍女替离义天宽下官帽,离义天看了宁氏一眼,眼眸有些低垂,走了过去,在宁氏对面坐下。
宁氏给离义天倒了一小杯,“尝尝如何!”
离义天只得拿起清茶浅浅尝了一口,然后放下,而宁氏看着他,正等着离义天的评价。
离义天轻咳了一声,眼神中却是闪过一分不自然,连忙缓缓语气道:
“轻嗅清香,入口甘甜,苦涩中带着清凉,闻香中带着自然,好茶。这么多年夫人还是保留着当年的技艺啊!”
宁氏微微低头一笑,颇见绝色之姿,随即浅浅说道:“你喜欢就好!”
离义天听着眼眸微微闪了闪,犹豫许久还是决定开口,于是清了清嗓子准备替自家女儿求情。
未成想宁氏却抢先一步开了口,堵住了他要说的话,宁氏挑眉看着离义天,笑容慢慢收起,眼角却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在嘴角荡漾。
“老爷是想同妾身讲阿幸罚跪的事?”
此话一出,屋内的人都被震惊到了。陈嬷嬷忙看了宁氏一眼,而王西也看了两人一眼。离义天就不用说了,脸上瞬间僵住的神色,竟不知该说什么。宁氏从未自称妾身,也为唤过离义天老爷,如今突然如此说,吓得离义天一激灵,顿了半天,才恢复过神色,对周围的人说道:
“你们都下去吧!”
王西同侍候的人行礼齐齐退了出去,陈嬷嬷看了宁氏一眼,宁氏轻轻点了点头,这才退下,把门给关好。
“生气了?”离义天起身坐到宁氏的身边,轻轻搂住她的双肩,小心询问,生怕惹了自家娇妻不高兴。
“此事阿幸却实有所不当之处,可她与公主,暮起的情分本就是青梅竹马的深厚情分。其实,也怪不得她!”离义天小心翼翼地劝说着,希望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宁氏看了离义天一眼,方才眼角的嘲讽倒也收了起来,沉声道:
“这个道理我又怎会不知道,只是太子并非阿幸的良人,我原想着能够同姑母提提退了这门赐婚,可太子和阿幸走得越近便越难退了!”
提到公冶景行与离幸的婚事,宁氏便满脸的愁容,离义天也是。
“好了,阿幸还未及笄,这事以后再说。阿幸昨夜顾着寻找暮起和公主都未能好好休息,先让她起来吧,地上凉,别让她在落下什么毛病!阿幸可是你我唯一的女儿了!”
唯一的女儿!宁氏听后面色更加愁容了,竟没有了方才的凌厉,眼泪欲要夺眶而出。
“你是在怪我只生了阿幸一个女儿,未能生个儿子传递香火吗?”
宁氏本就是曾经兰陵的第一美人,即便增了年岁,也只是变得更加成熟有风韵,美貌却不减分毫,如今美人落泪自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抵挡不住的。更何况,宁氏所说的也是离义天心中一生的痛,连忙搂住宁氏,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脊,软声安慰。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我怎么会怪你呢!是没有这福分罢了!”
宁氏靠着离义天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眼神中带着浓浓的委屈和无可奈何,出声说道:
“义天,不如你就纳一个小的延续香火,你可是离家唯一的男嗣,我身为你的妻子,也不希望离家那么大的家业没有人继承!”
离义天听了这话,连忙从怀中扶起宁氏,假装言笑说了两字:“当真!”
可把宁氏吓得愣在了原地,一瞬间便眼泪也再也止不住,扑倒他怀里。
“我只是随便说说,原来你早就想娶小的了!”
离义天见宁氏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不由得浅浅笑出声,话语中带着浓浓的打趣,面上因为尽是调笑,道:
“为夫不过说笑罢了,夫人当真了!不过是想逗逗你,年少时,我曾对你许下诺言,一生唯子衿一妻,绝无下妾。年少许下的诺言,为夫不敢忘!纳妾这事以后别再提了,我离家的香火没有你重要!”
宁氏听了离义天的解释,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原来是被他耍了,宁氏握起玉手白皙的拳头有些撒娇似的在离义天的胸口捶了一拳,靠在他的怀中浅浅勾了勾嘴角。
“你这个骗子!”
离义天连忙握住宁氏的手,轻轻抚摸着,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那时雨,那时情,当时只道是寻常。可怜红尘过后,才知其中成分,竟无似年少。
……
“小姐,你都跪了两个时辰了,这地面凉,你又不用蒲团,跪久了伤膝盖,不如先起来吧!老爷定能说服夫人的,夫人也只是一时气头上,回过神便会知晓免了小姐的罚跪!”
落蕴半蹲在离幸的身侧,面上有一些焦急,想要将离幸给扶起来。
离幸一身月牙白的衣裙,头发被簪子束住,背挺的很直,眼神清冷,还有一丝倔强。不难看出这也是个爱较性子的姑娘啊!
“不用了,我跪着便好!”
宁氏没有派人来免了离幸的罚跪,她是不会起来的。自小离幸的性子便是如此的执拗与倔强,也不知这性子究竟像极了谁!
“那奴婢陪着小姐!”
落蕴很是心疼自家小姐,可是也了解自家的主子,若是没有夫人的命令她是不会擅自起来的。只好同离幸跪在身侧。离幸听了落蕴的话,看了一眼她,于是收回眼神,继续牵强的跪着。
不一会儿,远远便听到了人来的脚步人。是宁氏身边的陈嬷嬷带着两个小丫鬟走进了祠堂,不愧是宁氏身边的人,吃穿用度看着便是不凡。陈嬷嬷看离幸跪地笔直,连忙走到离幸的前面,微微福了福屈膝礼:
“老奴见过大小姐!夫人已经免了大小姐的责罚,大小姐快起来吧!”
说着连忙伸出手扶着离幸,落蕴听了这话连忙起身扶起离幸。离幸倒也没有推辞两人的搀扶,只是冷漠的眼神垂了垂,道:
“谢母亲!”
离幸在两人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跪久的膝盖传来一阵疼痛,不禁让她皱了皱眉。
陈嬷嬷将离幸眉间细微的表情收入眼中,混迹宫中多年自然是立马便懂了。
“大小姐也别怪夫人,夫人也是一时情急才罚了大小姐。”
“嬷嬷严重了,母亲管教女儿,女儿不管有半分怨言!”
离幸淡淡说道,并不在意陈嬷嬷口中所谓的说辞。
陈嬷嬷微微动了动脸色,大小姐这是还不服软啊,不肯向夫人低头呢!陈嬷嬷停了停,随即语重心长说道,有几分劝和之意:
“其实夫人还是疼爱大小姐的,夫人若是见了大小姐跪了两个时辰的膝盖,可不知要心疼坏了!听说大小姐出事了,夫人可是急得觉都没睡,一直在担心着大小姐!”
陈嬷嬷的劝和离幸并没有听得进去,只是微微向陈嬷嬷低了低头,其实陈嬷嬷的意思她懂,陈嬷嬷劝和两人也是出于好心,离幸即便再不喜,也不会流露出来。
“有劳陈嬷嬷走一趟!”
离幸便转过身欲走了出去,落蕴连忙扶着她。
陈嬷嬷看着离幸缓缓走去,脸上涌上些许心疼。
落蕴扶着离幸,看了眼离幸清冷倔强的眼神,有回头看了看陈嬷嬷,忙回过了头。
离幸出了祠堂,陈嬷嬷便前去摘星楼禀告给宁氏,正巧离义天有事去了书房,只剩宁氏一人独自垂茶。
“夫人,大小姐已经回去了!”
陈嬷嬷恭恭敬敬地在宁氏身下回复着。
宁氏掀了掀茶盖,吹了吹,眼眸中表面似是没有一丝波澜,内心却是涟漪微起,轻声开了口,终究毕竟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
“她的膝盖怎么样,才两个时辰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陈嬷嬷脸色有些犹豫和难看,却也不敢欺瞒宁氏,话中带着浓浓的对离幸的心疼,“回夫人,看大小姐的样子,那膝盖怕是红肿了。虽只是两个时辰,可大小姐自幼养尊处优,金香暖玉里养着,膝盖胳膊嫩的,自然是经不起跪的!”
宁氏准备喝茶听到陈嬷嬷的禀告,顿时停住了,不一会儿,放下茶盏抬起头,说道,
“既然如此,你便吩咐下去,让府医候着,若是濯尘园那边叫了便快些去!”
“是!”
毕竟是亲生女儿,再不喜也不会如此狠毒,只是宁氏不会直接派府医过去,陈嬷嬷这是知道的,派过去不就相当于妥协了吗,一向心高气傲的宁氏不会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