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云将父女二人拦在身后,双手一滑,两柄匕首立刻游到他的手中。他微微躬身,虎视着眼前的人马,口中念叨着。
三十六个。
就在两边都要发动攻击时,白脸忽然伸手拦住身后的弓弩手,骑马往前走两步,冷冷地说:“你是外乡来的,所以我们也不刻意刁难你。给你两个选择,可以把你乱箭射死,也可以五马分尸,你选一个吧。”
“这算什么选择啊?”安云一蹙眉,垫步顺到白脸骑的木马下方,右手如同圆月般向上一划,那匹机关马的脑袋便整个儿掉下来,露出内里复杂的结构。
机关马没了脑袋,也就立刻失去重心,白脸连人带马向前倾倒,脸朝下磕在地上。
他双手支撑着地面爬起来,张开摔掉一颗牙的嘴,终于维持不住风度:“杀!给我杀啊!”
话音刚落,安云耳边机关错动之声响成一片,强弩林立,齐刷刷地对准了自己。但见那些良弩勾弦搭箭,自行拉起数石之力,其中一人道声“射”,群箭如同汪洋一般倾泻过来。
安云冷面而视,喊声“蹲下!”,随后伸手抓起正在地上爬行的白脸,将他高高举起。
那白脸只觉得背后一凉,忙喊道“停下!停……”。
可是弩箭已发,岂能凭人力停止?一枚长箭立刻穿透了他的后背,这弩箭真可谓强劲,穿透他的身体后又往前钻了一段,这才止住。
安云看见一股殷红的血液从他的伤口处扩散开,像是在水中滴下一滴朱墨。这白脸儿又怪叫一声,然而还没等他喊完,身后的箭雨又纷纷落到他身上,每次都发出一声巨响。
三十五支箭已经射完,安云回头看了一眼。父女二人由于听从了他的指示乖乖蹲下,现在仍是安然无恙,就在他们上方一米处的位置,数枚弩箭已经把土墙射出一个窟窿。
安云轻声说:“把丫头的眼蒙上。”
老男人愣了一下,但也没有多过问,伸手蒙住了女儿的眼睛。
安云用匕首在死去的白脸脑袋上刺出一个口子,一缕蓝光立刻汇入他右手的菩提。自然,别人是看不到这道蓝光的。
“你们看好了,你们的头儿可不是我杀的,是你们自己射死的。”安云朗声说道,而后把白脸的尸体扔到一旁。
另外的三十五人却没有一点迟疑,再次举起弩箭,似乎要继续发动攻击。
安云心中生疑:这群人在群龙无首的状态下,竟然没有受我的挑衅?
要么他们是受过高度训练的士兵,要么……
一道箭影迎面飞来,安云将身一转,像是打羽毛球那样一刀抽在弩箭上。
那剑尖的材质非常坚固,抵在安云的神兵上,只是产生了一个小小的裂纹,随后便调转方向,直冲另一个士兵。
那士兵傻乎乎的,就像没反应过来一样,缓缓地抬起胳膊阻挡,然而箭速之快,还没等他抬起胳膊,箭头已经连带着他的两根手指射进脑壳里。
这下子,安云清楚地看见,一些铁制的零件从他的脑袋里飞溅而出。
果然……
没有受我的挑衅,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受过高度训练的士兵,然而那种级别的士兵会甘心跟着这样一个小白脸儿吗?
那就只有第二种可能成立了……
这些家伙根本就不是活人。
这是一群机关人。
剩下的士兵又要搭弩射击,然而既然他们并非血肉之躯,安云也就不必手下留情了。
还未及他们的手抬起来,余下三十几号机关人的手臂已经齐刷刷地被砍成两截,安云又迅速在空中划上几刀,他们的脑袋也旋向空中。
安云潇洒地从空中落地,此时,他的身后已经堆满了精致的垃圾。
“太弱了……”安云不禁感慨,“大概连九品都没有吧。”
他回过头去,看见老男人一手捂着女儿的眼,一手拿着那把菜刀在白脸身上戳来戳去。
见安云走过来,他把小姑娘往前一拉,带着她一齐跪在地上:“恩……恩人。”
安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伸手过去扶他:“大伯,明明是小丫头想救我,怎么能您跪呢?”
大伯甩开安云扶他的手,对身边的女娃说道:“丫头,快给恩人磕头!”
这小姑娘也很听话,立马就伏在地上,势要磕头:“小英给恩人磕头啦……”
“唉唉唉!”安云立刻拦住她,“不用磕,不用磕。”
“得磕!”男人重申道。
小英左顾右盼,一会儿看看安云,一会儿看看父亲,不知道该听谁的。
就在此时,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从街道四面八方涌上来,看他们的穿着,大概是英子和她爹的邻居。
人群中走出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他拄着拐杖,缓慢地走到安云面前,轻轻拍他的肩膀:
“小子,你干得好啊!”
安云笑道:“这不算什么。”
老者环顾四周,走到白脸身旁,用拐杖杵了他的尸体两下:“这腌臜,凭自己在燕大人那里混得开,带着他那‘三十五兵’整日游街,若是男人挡了他的路就杀掉;女人挡了他的路就掳走,不知已经害了我们多少人啊!若是没有你,我们早晚还得死在他的手里。”
“嗐……没你们说得那么厉害。”
老者一招手,身旁一人便上前扶住他,他在那人的帮扶下放下拐棍,缓缓地跪在地上:“诸位,还不谢谢恩人。”
顿时,那衣衫褴褛的人们都自发地跪在地上,形成黑压压的一片,安云站在正中间,犹如众星捧月。
“为我们铲除了大恶,您就是我们的大恩人……”老人喊道。
“大恩人!大恩人!”人们一齐喊道。
只听扑通一声,老人将头狠狠地磕在地上,汩汩鲜血流淌而出。安云吓了一跳,刚要上前搀扶,却听那老人喊道:“故而!请您赶紧去投案吧!”
人群顿时静下来。
老人抬起头来:“不是我们没良心啊。您杀了这个恶人,还会有新的恶人找上门儿来!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小恶已逝,大恶即来!到那时,我们这老街的所有蝇营狗苟之辈,哪能在屠杀下苟活啊?求您快去投案,这样一来,我们这群老弱病残还有一线生机啊!”
“对啊,这小官死了,燕大人肯定要查下来的!”
“唉,明明是自己一个人出风头,倒是把我们给害惨了。”
听着周围的议论之声,老男人站起来,指点着周遭道:“一帮忘恩负义的,这位侠客明明救了大伙!”
“鹿大壮,我看他是只救了你一个吧?”
“对啊,要不是你那妮子非要上去多管闲事,我们怎么会被牵扯进去?”
“这……”大壮口条不灵,辩论不过,便走到安云旁边安慰他道,“您别介怀,这帮邻居平时都是好心人,但是任谁都把性命放在第一位,不是吗?”
“不……这事儿是我欠考虑了,”他站直了身子,抱拳拱手道,“对不住了诸位,此事是我个人非要逞英雄才至于如此,我也甘愿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这就离开这片街区,上头若要问起,你们就说是我安云干的。”
老人摆摆手:“去吧……”
安云点点头,再次抱拳,头也不回地牵了马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他又感觉那个熟悉的力量拉住了自己的手,低头一看,竟是小英。
小英撇撇嘴,说道:“爹说,你可以去我们家住。”
安云一愣,这时鹿大壮走上来,笑道:“恩人,没闹灾的时候,我们在前头还有一处房产。后来因为内城米价太贵,我们就被迫搬到城围子边儿上自己弄吃的了,如果您要歇脚,不妨用那处荒房。”
小英得意地说:“可不是荒房,比现在住的地方要好多咯!”
鹿大壮摸了摸她的头,看向安云:“您听,丫头都这么说了。我们长老说什么让您去见官,都是糊涂主意,您别往那儿想。人不是我们杀的,分明是那些弩手自己射死的,要是判我们罪,顶多判一个破坏官家的财产。这锅也由我们顶着,碍不到他们的事。嗐,胡诌白咧的,等咱们到了房舍再详细说说吧!”
安云眼眶一酸,如鲠在喉,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点点头:“嗯。”
晚风骤起,吹动长老的须发,吹动百姓的衣襟,他们默默地伫立着,目送远处的三人一马沐着晚霞走向遥远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