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大师兄的胸口正在平稳地起伏,师弟们围拢在自己身边,就像在寒夜里围坐着一堆篝火。
其实今晚的空气并不算冰冷,倒是有几分燥热,也正因如此,他们不用去修补破损的墙体。
一群人围坐着,都不说话,病房里格外安静。
忽然,四师弟收起正在计数的手指,低声道:“四十弹指了。”
二师弟眉关紧缩,还有些迟疑:“大师兄,我们真的要放了她?且不说她有没有力气去追不良人,就算她手指动一下,继续操控那黑扶乩,我们也扛不住啊!”
“她不能死,”大师兄摇摇头,“她如果死在医阁,这个地方就会被夷为平地。”
“可是就算放她活着回去,那咱们的性命也不保了啊!”二师兄的声音有些发颤,“咱们都是惜命的人。”
“去吧。”大师兄淡淡地说,他的眼神平静如水,看不出一丝波动,仿佛正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
“你去。”二师兄把解蛊的药扔给三师弟,三师弟接过药,像接着一块儿烫手山芋似的在手中滚动了好几圈,险些就掉到地上。
他看看二师兄,又看看几个避之不及的师弟,最终叹了口气,起身向着林无根走去,同时摇手道:“唉,当郎中难哦。总不能让人死吧!”
他来到林无根眼前,看着宛如雕像的她,拿解药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林大人,我们是本着丹毒派的关怀给你解毒。因为我们是医者,所以非战斗情况下,也不能断你手脚。你也别认为我们一帮老爷们特殊照顾美女,外面那帮黄衣兵早就让我们救回来,在隔壁躺着呢……额,四弟,多少弹指了?”
“还剩一弹指。”
三师弟点点头,也不行动,就叉着腰在林无根面前来回踱步,问她:“想清楚没有?”
“没时间了!”四师弟提示道。
“得。”三师弟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动作麻利地拨出药塞,左手扣开林无根的嘴,把药灌进去。灌完药后,他左手一收,左肘前送,把林无根的头打成仰状,那些药便顺着她的喉咙汩汩送下去。
在座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三师弟回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行,现在怎么办?要输气么?”
“小心背后!”二师兄突然起身,朝着他的身后一指。
三师弟猛地回头看,可同时一记重拳已打在他脸上,打得他口鼻流血,整个身体后仰过去。
他躺在地上,捂着脸骂道:“你下手真黑啊你!”
顿时,几个师弟都站起身,目光坚决地护到大师兄身前:“林无根,你怎么没缺气?”
林无根没有作答,只是手指一动,就见那黑扶乩又旋转起来。
“啊?”二师兄双眉紧蹙,刚才大师兄之所以战胜林无根,只不过是侥幸下蛊成功,然而真刀真枪地碰撞起来,谁也不是这个铁钻头的对手。
他保护到三师弟前方,双手握住腰间的医疗器具和药品:“来呀,来战!”
林无根面无表情,手指回拉,黑扶乩发出一阵响亮的轰鸣声,随即钻入地下。
一帮人看着地上的大洞,又看看林无根,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二师兄喊道:“诸位别大意,一会儿很可能从我们脚下钻出来突袭。”
“不,”林无根清冷的脸上忽然有了神情,“我已经让它离开了。”
“别想骗我们。”
林无根悠然一笑,随后摊开双手:“我没必要骗你们,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没缺气么,告诉你们就是了。”
“大家提防。”二师兄依然很紧张。
她的双手交叠在有些发紧的上衣下沿,随后她双手上翻,便将衣服脱下来。
“大姐,”三师弟赶紧捂住眼睛,但是指缝开得很大,“我们人均解剖过十几具尸体,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残疾人恶病质的全看过,以上元素的组合也全看过,你别对我们有非分之想啊!”
“哼,”林无根轻笑一声,“有我这般姿色的吗?”
“大姐,我刚才说一句美女就是奉承一下,你别当真啊。”三师弟鼻孔直喷血,也不知是被打的还是怎么搞的。
就见林无根渐渐褪下衣服,从身后看去,她的脊背光滑,脊椎若隐若现。衣服上拉的时候,她用来缠头的布包也被带下来,柔顺光滑的头发顺着她的脖颈流淌而下。丹毒派的人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都有些发呆。
林无根自然是他们所没有见过的绝色,但他们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大师兄,你快看啊!”二师弟回过头拍他。
“轻点……你拍到我肋骨了,”大师兄呻吟一声,“我人体背得太熟,已经不用看了,你们别找我看。”
“不是,不是!”二师弟激动地向后指着,“快看!”
大师兄虽然领了自己这位师弟的好意,但是内心对林无根的胸怀没有多大兴趣,他艰难地爬起来,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随后目光便钉在她胸前,久久不能转移。
林无根的腹部仍然是人体,但是,她的胸口竟然被改造成了木制结构。
“机关?”大师兄差点就要下床仔细看看,“早就知道机关派有这种能力,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林无根打开胸腔——这么说可能有点血腥——她打开了胸口木制的外壳,随后裸露出的,除了复杂的供血系统,还有两扇不断翕张的人工肺,在两肺之间,中央偏左的位置,那里有一个血泵,血液不断进入其中,又不断流出来,在深浅红色之间相互转化。这个器官,一般称为心脏。
一群丹毒派的门人目瞪口呆,这些机理他们早在百年前就已经理解清楚,但尚不能理解究竟需要怎样的技术才能完成这种替换。
“二弟!”大师兄摇着他的手,“去看看人工血管和本身的血管是怎么接上的!”
二师弟点点头,显然早就这么想了,两个箭步窜上去,结果迎面挨了林无根一拳。
他倒在自己三师弟旁边,鼻子里也汩汩喷血。
林无根关上胸腔,把衣服抱在胸前,侧身转向一旁,鄙夷道:
“无礼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