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原本从尸山血海一步步被选拔出来,本来便是高度认主,不敢违抗主人命令的存在,因为这个小太子看着年纪太小,平日里也不见多使唤他们,所以这几个亲卫都有几分懈怠之心,没想到这小太子看着小,威严却比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不遑多让,绷起脸来几乎要吃人,实在叫人害怕得紧。
他们浑身一个战栗,亲卫讲究的就是个死忠,如果连最基本的原则都不敬了,怕是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原先确实是他们轻慢了。
几个人只好默默在心中道了句裴将军对不住,便一齐上去,欲要拉起执迷不悟的裴将军,将他带下去。
裴封自然是剧烈挣扎起来,他一急,眼中一片红通通,活像个被抢了宝贝东西的疯子,冲冠一怒,却只能像只困兽一样无力地挣扎。
他咬着牙关,恨不得生了根,长在那块石板上,这样就不会被人强行赶走了,他狠狠盯着一旁若无其事冷眼旁观的温守礼,那以往伪装出来的礼节风度全都抛在脑后,他像只野兽低吼:“微臣不走。”
温守礼在旁边静静看着这一切,见他如一只失势的落汤鸡一样,嘴角勾起了快意的弧度,同时还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顾左右而言他:“将军现在真是半点风度都无,说到底不过乡野贱民,能在军营谋得一官半职已是老天垂怜——你哪里配得上长公主驸马的名号?”
他的话刻薄到了极点,旁人听了怕是已是揭竿暴怒,偏裴封一边挣扎着,用浑身解数招呼着亲卫,眼中越来越红,像是夕阳灿烂如血的晚霞。
裴封自知这番挣扎无济于事,自己终究还是不敌,可是温守礼那番话却像釜底抽薪,刹那间将裴封那份深埋心底的陈年旧伤撕扯开,旧疤添新伤,血淋淋的,心里的疼痛比亲卫落在他身上的拳头更加生疼。
那些话挑起了他自幼隐没在心底的不堪与自卑,他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可小公主从来没有嫌弃过自己,她从来不提他的出身,照着她的性子,肯定已是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背景,可是她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全心全意地对他好,好到他几乎忘了,自己是奴籍出身。
他还记得十二岁那年,是有个人突然跑来,把自己的奴籍交给自己,他才恢复了自由身。
他其实能隐隐猜到那个人背后是谁,可是查到有什么用?或者是他不想查到,那时候他偶然在沙场上崭露头角,随着长官进宫,也曾偷偷看了那粉雕玉琢的粉团子几眼。
他什么都不是,若不是随着长官跪拜,听她软软糯糯说一句免礼,他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那样如梦如幻的小人儿。
所以即便他隐隐猜到是小公主,也不管多加打听,因为他害怕,倘若奴籍这东西真的是小公主给他的,那她岂不是知道自己便是一个什么卑贱出身,本来对她就是不切实际的妄想,倘若加了这个,他离她,就更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