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座百花居后面熟悉的西洋建筑,还是那个金发碧眼的洋人管家,同样,还是那个胖胖的朱老大和憨憨的高耀祖。
“师傅,你看这耿朝忠。。。”
高耀祖把耿朝忠收拾王鹏和跟他练枪的事一五一十的向朱木运交待了一遍。
“不错,脸厚心狠,懂得借势,是个人物,值得栽培。看来我没看错人啊!”朱木运听了高耀祖的汇报,给了耿朝忠16字评价。
“师傅的眼光自然是不错的,只是我总觉得这家伙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尤其他的枪法,太神了!不可能没练过!”高耀祖提醒朱木运。
“你懂个屁!燕赵四战之地,民风尚武,自古就多豪侠异士,出个把人才有什么奇怪?要是他什么都不会,我要他何用?!现在更好,能文能武,还有手段,可以大用啊!”朱木运一脸捡到宝的表情。
“少爷,耀祖说的也有道理,要不要再试探几回,或者派个人去他老家看看?”旁边的老管家也有点不放心。
“瓦辛啊,你有所不知,现在民国建立四大直辖,全国各地的小地方的人才都来大城市找机会。有去北平的,有去上海的,自然也有来青岛的,他们谁在家乡没点秘密?说不定家乡杀个人或者得罪个权贵,这都很正常的事情。”朱木运顿了顿说道:
“我还听说,系正在扩编,刘一班现在正大肆招募全国各地的江湖人士充实队伍,他都不怕?我怕什么?!”朱木运挥挥手,一脸不以为然。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在小地方没见过世面,都是一张张白纸,你染什么色就是什么色!甄别?每年来好几万人,每个人都派人去他老家甄别一下,还要不要干别的了?”
“不过,总归是个隐患”高耀祖还是有点担心。
“没关系,我们来分析下:第一,他肯定不是日本人,那个保定方言做不了假,个子也高,脚趾头也没缝,肯定没穿过木屐。第二,他肯定没入过帮会,他那个熊样绝对不是装的,是真没杀过人见过血。第三,他肯定不是国民党,至少不是国民党右派,你想想,昨天能写出扶助工农这话的,除了共产党也就是国民党左派了,不过也不可能,如果是左派,这方面很敏感的,他躲还来不及,怎么会写在稿子上?”
朱木运一条一缕的掰开来分析。
“那他肯定是赤党了?”高耀祖大吃一惊,“老大,赤党可是个大麻烦啊!要不要我把他做了!?”
高耀祖右手一挥,做了个刀劈的动作。
“滚,你个傻小子,谁说他是赤党了?左派都不敢写的话,赤党就更不敢写了,你凡事能不能动动脑筋?你这机灵劲都用在偷东西和拿刀子扎人上面了,大事上太糊涂,太糊涂,哎。”朱木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那他怎么会写这些?”高耀祖一脸羞惭的问道。
“那有什么奇怪的?前几年北伐,赤党在基层影响力很大,不少年轻人多少都有点赤化,尤其那些本身就出身农民家庭的年轻人。看过几本赤党的书,这很正常,关键是,他能不能为我所用。”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动机。他有什么必要潜伏到我这么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身边?再说,他怎么知道我会看上他?所以根本不必担心,我都考虑清楚了。”
朱木运沉思着,又过了片刻,开始吩咐高耀祖:
“平时你跟他多接触接触,他要学什么刀啦枪啦拳脚啦什么的也都教给他,看看他是不是这块料,日后我有大用。”
“好,弟子明白。”高耀祖应声。
“还有,你过来,我再交待你个事情,那个鞋店不是空出来了吗?你这样,先去找耿朝忠,然后……”
朱木运把高耀祖叫到跟前面授机宜了一小会儿,然后挥手示意:“好了你出去吧!我困了。”
看着高耀祖出去,朱木运身后的老管家又说话了:“少爷,你真觉得耿朝忠这个人能为我们所用?”
“能,至少在信仰上,他是倾向我们的。”朱木运斩钉截铁的说。
“不过,他在信仰上倾向马克思主义,不代表在行动上倾向于苏联布尔什维克,这是两码事。再说,他的思想还很不成熟,也许只是受了一点马克思主义影响而已。更何况,我们现在和中共在很多方面的看法并不完全一致。”老管家说道。
“不完全一致,换句话说,大部分还是一致的,这还不够吗?”朱木运笑笑。
“好吧,至少比蒋他们要更好……”老管家叹了口气,“少爷,您真的不打算回国了吗?中国太危险了!”
“呵呵,回国就不危险吗?现在国内在干什么你不清楚吗?”朱木运冷笑。
老管家沉默。
“不了,我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回不去了”朱木运抬头望向天上的月亮。
“瓦辛,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出生在中国,我的父亲也出生在中国,我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有关中国的,你说,我还能算是一个俄罗斯人吗?仅仅一个俄罗斯籍的,从未谋面的祖父,我根本找不到任何归属感!每回老家来人做审查,都会问我:你是谁的后裔?我都会回答:光荣的彼得大帝的后裔。没错,是这样,可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在扪心自问:我穿着长衫马褂,吃着葱烧海参,嚼着白面馍馍,俄罗斯的列巴我是一口都咽不下去,我特妈的真的是一个俄罗斯人?”
朱木运白胖的脸上露出一种纠结到骨髓里的表情,这是一种无可名状也无法解释的痛苦,也许只有面对这个从小陪他一起长大的老家人,他才会说出这些从来不会对另外一个人说的话。
“少爷,”老管家沉吟着,他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犹豫,“我理解你,别说是你,就连我都快搞不清自己是什么人了。你知道的,我在中国待的时间比你还长的多,可是,总要做出选择的,不是吗?”
“不一样的,你并不在这块土地上出生,你也没有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睛,你永远不会理解我的痛苦。”朱木运烦恼的摇摇头,“算了,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走一步看一步吧”
“好吧,少爷。”
老管家不再说话,朱木运也不再说话,两个人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月亮,就像沐浴在月光下的两座雕像,但是如果从背面看,他们更像是两缕游荡在夜晚的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