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城,府堂。
此日,天起鹅毛雪,朔风回廊呼啸,片刻工夫,庭院覆了一层白。
堂内暖炉火正旺,堂上张安身披鹤氅,右手持卷,左腿外侧别设小炉,以御腿寒。堂下左右列席位,武将满盈。
“怀县以西的河内卷宗,本将已整理妥当,所辖十万一千余户,合五十二万七千余人,张杨治政尤胜王文都,这人死的可惜了。”张安左手置于小炉之上取暖,悠悠感叹道。
“都督,各军战况已作汇总。”徐晃见张安开口,立即上前搭话。
“讲。”张安放下竹卷,正坐直视徐晃。
“此役我军伤亡一千六百余众,折樊稠、张济二将,生擒敌军主将颜良,获降卒五千八百余众。”徐晃拱手答。
张安微微点头:“樊、张二校尉素来勇冠潼关营,今折戟沙场,为国尽忠也算大义人物,本将即日上奏陛下追封二人将军之职。”
“多谢大都督。”李傕起身,目色显悲。
“都督,颜良杀我潼关将士,应将其枭首,以平众怒。”郭汜出列跪地,咬牙切齿道。
“也罢,将颜伯骜押上来,本将与他一问。”张安抬手驱退郭汜。
一刻后,身上紧缚绳索的颜良被推入庭院,其右腿伤口时有溢血,染红了脚下足印。但颜伯骜的神情仍作傲慢,昂首挺胸踏上石阶。
颜良初入堂,身后卒大喝:“跪下。”
“哼!”颜良极为不屑的环视堂中诸将,后作拧头,站得笔直。
两卒见状欲要强行摁跪颜良,颜良砥砺相抗,两卒力弱,奈何不得。
“败军之将,何来张狂!”
郭汜目色一狠,大步走向颜良,右脚猛然发力,踢在了颜良的腿部伤口处。
颜良吃痛,腿部一软,跪在了诸将面前。
“伯骜将军,今日作何感想啊?”张安抬手止住众将哄笑讥讽,一脸平静的作问。
“本将虽败,也不容尔等羞辱,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颜良口气依旧强硬。
“本都督观伯骜将军也是一员勇将,不知将军可愿归降朝廷啊!”张安端起茶碗,徐徐饮之。
“我主乃是袁绍,刘小儿岂配!我主坐拥三州土地,灭长安易如反掌,劝将军好自为之,莫招来雷霆之怒!”颜良高声威胁道。
“袁本初的雷霆之怒,本都督的确招惹不起,那本都督立即送将军回邺城。”张安放下茶碗,将案上竹卷规整折放。
“不必,将军只需放某家出城,某家也卖将军一情面,即日领兵自退。”颜良略显得意的说道。
“伯骜将军千金之躯,还是由本都督送将军回邺吧!
来人,把颜良推出去斩了,以锦盒呈首,送予本初兄。”
张安风轻云淡的摆手,试问将军再勇,挨得住悬颈一刀吗?
“来人,帮本将把这厮拖出去。”郭汜大笑起身,活动手腕,心叹:这颜伯骜够勇的,本将跟了大都督近十载,就没听过哪个人敢如此威胁大都督。
颜良目色大惊,立即破口大骂张安,张安微微皱眉,马休、马铁立即将颜良架出厅堂。
一刻后,郭汜提着颜良头颅返回堂中,以盒装之。
时曹仁领两千残部逃往武德城,张燕则在山阳城掠劫,所获钱粮无数,牲畜以数万计。
山阳城府堂,黑山军渠帅齐聚。
“渠帅,此次我军劫掠河内,收获颇丰,人员伤亡也不末将以为应率军折返,不宜再向南攻伐。”白绕,黑山军渠帅,名声仅次于张燕,与眭固、于毒并称,今于毒已死,眭固已降,张燕手下就剩这一位闻名诸侯的勇将。
“曹军杀了我军两万余众,现各家对其恨之入骨,怎可不追?”李大目一部死伤最为惨重,自是想为弟兄报仇。
“若是再追,伤亡会更加惨重。李渠帅若想要兵员,这山阳城满地都是。”白绕反驳道。
“渠帅,张杨一死,我军方有机会入境,若此次不大掠,日后河内变成了有主之地,我军就更难涉足了。”黑山军看中的就是这次三不管的机会,刘石谏言再追。
“且都静一静。”张燕拍案制止众人吵闹,继道:“本将不打算再追曹军,我军即日向东劫掠修武、获嘉二城,转走共县,退回林虑,再返冀州。”
张燕不想参与诸侯的河内之争,他只想掠足钱粮,安然回常山。
“是,渠帅。”
翌日,黑山军退出山阳城,带着大量钱粮牲畜行于官道,行军速度减缓了数倍。
话回武德城。
曹仁退入城池,欲寻颜良商议后续战事,得知颜良已被长安大军生擒,大骂颜良愚蠢。
三日后,长安快马将装着颜伯骜头颅的锦盒弃于城外沙场,高览即召文武入堂议事。
约一刻后,曹仁不顾袁军甲士阻拦,闯入庭院。
“子奂将军何在?本将有事相商。”曹仁步入堂中,高声呼喊。
“哼,曹将军来此作甚?”韩猛目生鄙夷道。
“伯骜将军之死仁已听闻,仁也是悲痛之极,愿与诸公同为伯骜将军报仇!”
曹仁神情化作悲切,比死了生父还难受,反视袁军诸将个个面部平静,毫无共鸣。
“曹将军请回吧,颜伯骜之死实属咎由自取,本将已派快马禀报明公,待明公回信,我等再做商议。”高览要坐等袁绍下令,在此之前,他无权指挥韩猛之流。
“战事如此紧急,难道将军就不能随机应变,张安不日便会来攻城,我等需出兵应对啊!”曹仁急切的说道。
“不劳曹将军费心,我军必能守住武德城。”韩猛语气中藏着暗讽,一个被黑山军打败的将领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竖子不足与谋!告辞!”
曹仁大骂转身离去,他此战败的委屈,若非黑山军劫了粮草器械,他岂会守不住山阳城。但他又无法与人说理,败了就是败了。
两日后,曹仁苦等无果,只得领着两千余甲士折返东郡,回许都向曹操请罪。
建安三年,春正月,邺城大将军府。
袁绍居首席,卷观河内战况,堂下跪一快马,双手抱一锦盒。
“曹仁这蠢才,竟被黑山军所败,害得本将折了颜良!颜伯骜也是个废物!当初是谁谏言出兵河内的?”袁绍连连拍打木案,一众谋士皆作俯首。
“明公,末将愿领兵再战张安,为伯骜报仇!”
左列武将走出一员,此人身高九尺有余,粗浓眉,宽鼻梁,目似琥珀,有异黄色,八字眉,翻嘴唇,体壮如牛,肩窄如豹。
文丑,字子众,冀州清河人氏,少时与颜良相交,情同手足,自袁绍任渤海太守时便随其东征西战,立下赫赫威名。
“退下!”袁绍怒目斥退文丑,继道:“立即让韩猛领军退回邺城,待本将灭了公孙瓒,再与张安谋战。”
“是,明公。”
堂中众谋士无人敢再谏一句。
正月十一,韩猛得袁绍军令,即领兵退向汲县,途经获嘉县时与黑山军相遇,双方皆无死战之心,发生了几次小摩擦后,各自领兵离去。
正月二十,韩猛过荡阴,返回魏郡,同月末,黑山军也离开了河内郡。
同兴平五年,春二月,冰雪渐消,长安大军占河内东部诸城,结束了此次河内会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