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回杨阜、姜叙。
汉胡联军过光禄城,又走满夷谷,过支就城,经头曼、虖河二城,终达宿虏城。
残垣断壁,沙埋房屋,城西墙垮塌大半,联军便在此处驻营。
营中多见异族降者走动,或宰羊烤肉,或扛木建帐,亦或铡草喂马,个个神情木讷,毫无反抗之心。
午时左右,受降城北响起马蹄声,即见千余骑甲绕破落城墙而行,后随四千余步卒。
这些人穿着各异,兵刃也千奇百怪,明显是临时组成的联军。
多族联军并没有对汉营突然袭击,而是在破城西墙前结列军阵,等待汉营出城应战,更像是某种示威举动。
一刻后,汉营通鼓,数千休屠骑射从城南赶至北中郎将营前。
与此同时,五百余汉骑也在主将杨阜、姜叙的带领下抵达前阵。
杨阜率先出阵,向对垒军列大喊:“尔等谁为主将,速速出列一见。”
汉军一入草原腹地,四周耳目闭塞,谁也不知道何时会冲出一支奇袭人马,但敌军遵守古战场礼节,等待汉营出阵,这到让杨阜十分惊奇。
“踏踏踏。”
对列行来一马,此人头戴狼皮帽,背负箭羽,鞍悬长弓,腰挎铜剑。
“我是贺乐度,草原联军的主帅,将军通名。”贺乐度说着流利的汉话,拱手抱拳,一应礼节周全。
“吾乃朔方太守杨阜,阁下为何要来袭营?”杨阜持礼回敬。
“将军说笑了,我等无意与汉家为敌,也从来没有入汉境扰民,将军为何要将我等赶尽杀绝?”
大草原中部落混杂,种族繁多,汉营一路平推,难免会伤及无辜,故而小种族集结联军,前来问责。
“不知阁下是何人?”杨阜再问。
“楼烦王。”
楼烦者,北狄也,亦是曾经威震华夏的存在,赵武灵王推行的“胡服骑射”便有楼烦的影子,楚霸王坑杀秦军,唯独留下了楼烦骑兵,可见楼烦骑对华夏骑兵的建成有多么重要的影响。
楼烦国起初在雁门一带,后广布并州北境,直至卫、霍逐匈奴,赶走了楼烦王,在此基础设置了朔方郡,自那以后楼烦骑甲威名显弱,淹没在茫茫草原之中,时至今日沦落到与小部落为伍。
“久仰大名,楼烦王也应该知道天下战事:源起一,祸及众。
鲜卑自檀石槐以来屡次寇犯我汉人边境,朝廷苦劝无果,只能出兵围剿,大军过境难免伤及老弱,此非本将所愿,但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池鱼有错乎?汉家圣人标榜德化天下,以仁治世,自号礼仪之邦,扶助孤寡弱小,将军今日所作所为有悖圣人教诲。”
贺乐度自幼学习汉家文化,部落也崇尚周礼,汉家商人过境善加招待,迷途汉人入帐也有一席安睡之地,此次汉军伐草原,大开杀戮之风,他尤是心寒。
“楼烦王,本将也不愿如此,若楼烦王与各部落首领愿举族迁入汉土,重归王化之治,本将亦有好招待。”
杨阜在这个问题无法作辩,他为了保证胜算,邀请休屠胡加入讨伐大军,势必要让休屠胡得到好处,亦不能将其约束过紧,茫茫草原之中若休屠胡反叛,何人又能救汉军。
此外,世间各族林立,强者纷争不断,杨阜总不能为了他族之利,而放弃汉家之利,汉圣人是崇尚博爱仁义,但强盗都杀到家门口了,总不能因为地有蚂蚁,而不去追强盗吧。人之有私,族之有私,国之有私。
“我族世居草原,亦不愿迁居别处,望将军速速退兵,以免刀剑相向。”贺乐度接过身旁人抛来的长矛,目色决然道。
“本将出征前立过军令状,不可半途废之,楼烦王且走吧,本将不与你为难。”
杨阜很少遇到如此讲道理的异族王,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追究此次楼烦王的挑衅行为。
“将军,真的要把草原染成赤色吗?”楼烦王语气似有哀求,他如此崇拜汉家文化,治理部落也多效防汉治,但汉家朝廷的举动却让他很失望。
“全军挽弓,敌将退是不退!”
杨阜眉头紧皱,抬手高喝,战场岂是儿戏,即便这位性情中人泪洒于此,也不能动摇杨阜的决心,因为不止贺乐度身后站着族人,北境埋骨千千万,哪家有我汉人多!
“全军出击!”
贺乐度高喊了一句鲜卑语,五千余步骑,冲向汉军列,这句鲜卑语就是汉军出塞的原因。
“这蠢贼!拿枪来!”
杨义山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后而坚定,接过亲兵递来的长枪,一马当先冲向贺乐度:想要誓死扞卫家园,好!本将成全你!
主将一出,千军起势,万马奔腾,并州骑伴行杨阜身侧,休屠骑从两侧合围敌军。
“嗖!”
贺乐度于冲杀之际先发一矢,杨阜眼明身快,侧腰躲避,箭矢顺着杨阜耳侧滑过。
“刃!”
枪矛相接,双将对搏。
贺乐度先行收矛突击杨阜腹部,杨阜瞬时横枪一甩,枪头打在矛杆处,弹开了贺乐度的攻击。
“刷!”
杨阜紧追一枪,贺乐度收矛不及,只得侧身躲避,长枪贴着贺乐度左肩划过,血肉瞬时外翻。
值此刻,一楼烦骑驾枪从左突来,欲救贺乐度。
“死!”
枪尖未至杨阜左胁,楼烦骑便被侯选挑翻于地。
继,贺乐度忍痛又与杨阜战了五**,杨阜以枪化棍将贺乐度打下马背。
“噗!”
贺乐度手脚并用正欲爬起,一北中郎将营老屯长驾马直冲而过,侧身下腰以刀提了贺乐度的头颅,坐骑后双蹄直接从尸体踏了过去。
杨阜扫视了一眼,继续向前冲杀,直至小部落联军弃刃投降。
未时末,杀伐止,两千余降卒被汉军有序押回营中。
“吁!”
血甲将军勒马营前,随即把赤红长枪抛给亲卫,翻身下马入营,走至木障旁突然止步,转身对亲卫说道:“找个地方把楼烦王埋了,替本将奠两觞酒。”
“是,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