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愿用海水清洗着手上的油污，回头瞥了一眼正将空油箱放到角落里的姚奈，对他说道：“这次花了你多少钱？”

“别提了，我当时在一个叫什么‘禁忌流通(Taboo cy)’的网站上看了一下汇率，化外货币的兑换价格简直贵得吓死人。唉，就这么几箱油，我这周的零花钱都没了。”

“那当然，要知道世界上的几大国际从未与任何化外势力签订过货币协定，任何的‘非国际’外汇流入以及本土货币向化外的流出都是非法的。我们获得的这些‘新円’根本不算是兑换过来的，而只能算是高价收购。”

王竹一边把衣服拧干，一边解释道。

“那这笔钱，应该算在科研经费里吧，教练你打个白条就行了。以后这一路上要花的钱，统统都打个白条。”

“年轻人，不要强人所难，胸怀大一点，活的久。”

“合着不是花你的钱，你心胸开阔了啊？？”

众人就这么聊着天，渔船在加了油之后以全速的马力向前开着。殊不知前方的未知世界还未到，后方已经有追兵悄悄跟了过来。

李愿将后背靠在船的栏杆上，手里摆弄着手机，若有所思。

就是刚才，他第一次在化外将手机接通到互联网的时候，手机投射出的画面上立刻就出现了种种被劫持的前兆。虽然王竹事先的叮嘱让他的手机安然无恙，但他还是对化外互联网的“不洁”程度感到吃惊。

这种无序、危险、去中心化、混乱的互联网，让他不禁想起在历史教科书上才能看到的，接近百年前的那段“乱网”时代。

突然，姚奈看着天空大叫一声：“那是什么？”

李愿迅速地将头转向姚奈所指的方向，竟看到了几个人在天空中飘着。

“个人飞行器？这种技术不是早就在全世界禁用了吗？”

“你说的全世界，指的是正常的‘全世界’。化外，尤其是东亚的化外，几乎是被禁用技术滥用率最高的地方。”王竹阴沉着脸说道，“我们有大麻烦了！小子，你快去驾驶室提高船速，要最快！”

然而，现今的船速已经可以激起半米高的浪花，李愿望向船头的方向，发现已经可以隐约地看到前方的陆地。

“你的意思是，冲上岸吗？”李愿顶着凛冽的海风问道。

“别管那么多了，加速，快！”

确认了驾驶室已经进人之后，王竹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昨天从渔船上搜刮出的遥控手柄，面色凝重地盯着来敌的方向。

响彻天空的一声暴喝突然响起。

“库塞哞no都哞，他打七尼忒扣欧齁ki塞哟！”

“啥，啥？教练，他们到底在说啥？”姚奈捂着耳朵大声问道。

“你不会自己开翻译软件吗？”说着，王竹将翻译过的内容外放给他听：

“可疑的家伙们，马上停止抵抗！”

“停止个屁，放弃抵抗鬼知道会被你们带到哪里去！”姚奈对着天空大声喊道。

他万万没有想到，王竹手里的翻译软件还没有关闭，并且是开了双向翻译的。于是乎，他刚才说过的内容被翻译过后大声播放了出来。

空中的飞行员们一听，顿时勃然大怒，大喊道：

“無礼者め！貴様らに天誅を下す！”

“啥，这又是啥？”姚奈看着投影到眼前的文字，再次问道。

“这是他们语言的文字化。”王竹咬紧牙关答道，眼神却没有丝毫游移，死死地盯着天空。

“他们的文字？为什么这字，这写法，跟亚太语有点像啊？嘿，好神奇，看着这些汉字还能大概猜出来他们在讲什么。可是在汉字之间的这些鬼画符，又是什么东西啊？”

姚奈似乎并没有吸取刚才的教训，忘记了翻译软件还没有关闭的事实，王竹也并没有贴心地帮他把扬声器关掉。

在听到姚奈对于化外文字发表的审美感言后，飞行员们喊出了攻击前的最后一句话：

“死ね！”

“这个我看懂了，这是要咱们去死的意思！”姚奈为自己看懂了这种神秘语言而兴奋得直拍手。

“我求求你小子了，赶紧把嘴闭上吧！”

话音刚落，王竹将掌中的遥控手柄用力一攥，船舱后方隐秘的角落里，两辆小型军用无人机腾空而起。

“哇，教练，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宝贝？”

“我从船底的仓库里发现的，我猜那群边境兵没那么好心，还能留武器给我们。这两个小东西，应该是他们忘了取走了。”

王竹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说道：“不过这两辆无人机的制式已经很旧了，能不能蒙混过关，就看我们的运气了。”

随后，两辆无人机以同样的速度飞到了渔船的两侧，摆出了一幅防御姿态。空中的战士们看到这幅态势，本来正在俯冲的躯干竟在空中来了个急刹车，稳住了身形之后，选择了继续对峙。

一名飞行员从远程快速地分析着敌人无人机的型号，眼看着渔船速度越来越快，其中似乎是队长的飞行员急得在空中直转圈。

终于，负责分析的飞行员得出了结论，“前辈！这是亚太国的旧式军械，与我们小队对抗的话，毫无胜算！”

队长听到之后大喜过望，命令队员们将渔船击沉后，将所有可疑人员抓捕归岛。

看到突袭过来的空中武士们，王竹紧张得目眦欲裂。他在最后下定了决心，在手柄上下达命令后，两边徘徊的无人机径直冲到了敌人面前，拔出枪就要开火。

然而，奇迹没有发生。无人机在打击之下瞬间化为了两团废铁，葬身大海。

王竹惨笑一声，不曾想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性命。

他已盘算好，打算在接下来的交涉中，用自己的一命，换两个孩子的命。

他如今只能祈祷，这群化外的野蛮人可以讲一丝情理。

他为这样手无寸铁、卑微的自己感到羞愧。

“怪不得你总说，东化外是绝对不能来的地方呢。”

王竹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乎是在回忆一些往事。

“但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有不得不来的理由啊。”

他如入定一般直立着，双手搭在栏杆上，等待着命运最后的裁决。因此，呼啸而来的空中武士，姚奈声嘶力竭的呐喊，外界的种种变化，他都没有看到、听到。

也就是在这一刻，事情发生了转机——

船靠岸了。

或者准确点说，船冲到了海岸上，船身直接被沙子埋了一节，巨大的冲击力使得船差点倒了过来。

李愿是唯一一个注意到渔船即将上岸的人，因此他事先抓好了把手，身子没有被甩飞出去。

站稳身子后，他赶紧跑到了甲板上，看到了被撞得七荤八素的两人，以及天空中与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的敌人。

“唔...刚才的冲击是？”

“是海岸，王叔，我们到了。”

到了？王竹伸手摸了摸身下的甲板，发现船身已无晃动。他抬眼看了一下那群盘旋在空中，却又不敢再上前一步的武士们，才终于证实了内心的想法。

“教练，他们为什么不过来了？”

“因为他们害怕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王竹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劫后余生的欣喜之色。

“哦？这么说他们不会再缠着我们了。”

“不会。”王竹颤抖着扶起了身子，斩钉截铁地说道，“因为这片土地，要比他们生活的那片，恐怖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