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愿试探性地迈进了大门，眼前的景象让他感到了一股恶寒。

诊所的前台还算干净，白色大理石筑成的台面上放了几摞文件，墙角的大型鱼缸里几条侏儒鲨在惬意地互相追逐着，内屋里的人听到了自动响起的门铃声，推门出来迎客。

而让李愿感到恶寒的，也正是这个出来迎客的人。

黄到发白的细发，苍白如蜡的脸庞，一双大眼深陷在眼窝里，内眼角像是被人用刀子划开过一样紧紧地逼向山根，褪了色的瞳孔泛着淡蓝色，上方没有眉毛，身上穿着一件比她皮肤还要惨白的白大褂，脸上挂着瘆人的假笑。

李愿感到自己的后颈积满了冷汗，他斜瞥了一眼藤原俊作，就在后者放松精神的一瞬间，迅速蹿到了那人的身旁，抓起她的手腕就要跑向了门外。

藤原俊作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后却发现屋子里除了他和王竹，其他人都消失了，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过了不久后，李愿终于找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他将抓着手腕的手放开，刚想开口，没想到对方先发话了。

与此同时，耳中的翻译器竟发出了提示音：“正在自动识别语种，请稍候...”

对方还在激动地说着什么，然而翻译器却还没有反应过来，李愿只好苦笑着用亚太语说道：

“没关系了，你不用再害怕了，先冷静点，不要激动。”

姚奈此时正好后脚赶到，语气中带着愤怒说道：“这群化外人，简直就是畜生，我呸，畜生都不如！把一个好端端的女人搞成这样，究竟是什么酷刑才...”

李愿耳中的翻译器就在这时完成了识别，他听到对方说：

“你这个疯子！你到底要干什么！”

......

“你们两个白痴，我真的服了。大陆来的外海人，连白种人都没见过吗？”藤原俊作此时找到了他们，哭笑不得地说道。

两人茫然地摇了摇头，李愿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了王竹，却发现后者正在四处看风景，假装不认识他们。

一旁的白种女人还是在用怨恨的眼神看着他，揉搓着被抓红了的手腕。在听到藤原俊作的解释后，她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忍着笑意，大步走到了李愿的面前，用明显蹩脚的化外语（九州地区化外语）对他说道：“英俊的人，我想我必须赞扬您的勇气。不过我们之间的误会，恐怕是深得像大海一样。你们的国际不存在像我这样外观的人吗？”

此时，白种女人的脸离自己很近，李愿才终于看清原来她并不是没有眉毛，而只是由于皮肤过于白皙外加眉毛也是如同发色一样的金黄色，才将她的眉毛给淡化了。

李愿抿了抿嘴，害羞地说道：“对不起，从来没见过。”

忽然，他觉察到了一丝违和感，惊讶地问道：“你刚刚说国际？你知道我们亚太国际？”

“是，当然。”此时的女人已经明白对方根本就不会说化外语，干脆切换到了自己的母语，“我来自和你们同等量级的国际政府——欧罗巴尼亚，愿智慧的主眷顾你的生命，我的朋友。”

“欧罗...巴尼亚。”

李愿的神情有些恍惚，这是又一个他最近频繁听到的，熟悉而又飘渺的地理名词。

以前，每次有人跟他介绍这种地理名词时，他总感觉脑中有些碎片在萦绕，而这些碎片就如空中的风沙一般，永远无法凝聚成一个具象的东西。

可就在今天，“欧罗巴尼亚”一词，终于在他的脑中形成了完整的具象——金色头发，淡色眼眸，白色的皮肤，习惯性的假笑，声调起伏的语言。

他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竟然会存在这种与自己外貌如此大相径庭的人类。

也因此，第一次看到她神似营养不良的脸色，仿佛被尖刀划过的眼角时，他想都没想就打算解救她，哪怕是与化外人为敌也在所不惜。

看着眼前的男子沉思的样子，白种女人笑着说道：“不如我们回到诊所再说吧，你们是来拔牙的吗？”

......

“好了，这样就好了，累死了，下班！”

回到诊所后，女人细心地替三人处理了伤口。待到最后轮到李愿时，她终于暴露出了与之前截然相反的不耐烦的态度。

李愿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间正好指向下午四点；他又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粗制滥造的绷带系法，顿时哭笑不得。

“你就不能再认真点吗？”李愿小声问道。

“谁让你们没有订预约？你就知足吧！”

说着，她转身收拾起了医疗箱，将李愿晾在了一边自己发呆。

李愿从背后看着她反射着金光的长发，忍不住问道：“你这样的欧罗巴尼亚人，为什么会在这种化外之地啊？”

一听有人愿意与自己聊家常，女人顿时来了兴致。她把手中的酒精瓶往桌子上一扔，搬过来一个圆柱皮凳直接坐到了李愿的正对面，直视过来的双眼让李愿感到了强烈的不适。

“你有兴趣听吗？先等等，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呢。”

“也对，你叫什么？”李愿把头侧到了一边，问道。

“我的全名叫佐伊·路德维希，你叫我佐伊就可以。”

“我叫李愿。”

李愿将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绷带处，重复了刚刚提出的问题：“佐伊，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这个说起来有点复杂。我是跟随圣云救伤团来到这里的，后来...出了一些事情，我就逃离了那里，流落到了九州。”

角落里，藤原俊作本来正在望着窗外，一听到“那里”二字，耳朵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

佐伊伸手将挡在眼前的一束头发别到了耳朵后面，继续说道：“后来，我在这里交了些朋友，感觉这里很友善，就在这里干起了老本行，定居下来了。”

“这里，很...友善？”

李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他们很友善，比如说他。”佐伊用玉指向窗边一指，说道：“他经常会帮我免费打一些广告，用他的...什么‘大直播家’的名号，替我招来了很多顾客。谢谢你，藤原先生。”

藤原俊作一脸谄媚地走了过来，说道：“应该的，应该的！佐伊小姐帮我治好了好几颗烂牙，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佐伊永远不会想到，一个年轻漂亮的欧罗巴尼亚女人究竟会给藤原俊作带来多高的收视率。

她更不会想知道，藤原俊作给她招揽来的顾客里，有些是来真心看牙的，但大部分，都只是色心不死的老色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