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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月高悬,挂于天幕,似明珠般银光熠熠,四周围绕的团团黑云被照的斑斑点点,静默着往远处漫延,逐渐融合在夜色中,此等景象很容易让人对这极高的天空心驰神往,生出羽化登仙的心思来,更像是天神显世,想要下凡游玩,因此这云这月才会如此神秘超凡。

月光落下的片片洁白将地面照的仿若白昼,且白光铺洒均匀浩然无暇,正如镇纸所压的上好白宣,等待着画师挥毫引墨,而那画中的交叠黑影便是所落墨痕,墨迹或深或浅,或整或缺,或晕染或凝聚,形成一幅栩栩如生的墨画。

杨北昕极少在晚上出来,尽管在屋内时常感觉无聊,但也不会去散散步胡乱走走之类的,因为实在没有到月下漫步的境界,外面这种安静的诡异的气氛只能让小少年感觉心慌。

不过今日他却出了门。

并且这一时的心血来潮还让他记了一辈子,刻在脑海中般忘也忘不掉。

对于林清悦他有很多记忆,那些记忆在发生时从未引起他的注意,不过有一瞬间这些不曾留意的时光便如翻涌的海浪扑打岸边,汹涌澎湃的令自己都很震惊,而且是永不停歇一朝猛于一朝,直震的脑仁嗡嗡作响,四肢百骸皆是沉重麻木。

不过有时他又很庆幸,心底至少还有一丝光明,在被沉痛侵袭时还可以刺破阴霾。

这丝光线被他竭尽全力的保护着,深深埋于心底。

也许是天命,也许是人为,身为龙子,杨北昕从未经历过勾心斗角、谨言慎语,从未担心过身边隐藏的危险,更不会有时时刻刻的礼仪限制,也没有人会与自己攀比,他被所有人以皇子的身份来护着宠着,却没有受过身份所带来的弊端,可是这种环境没有将他养成恃宠而骄的性格,反而十分稳重,他好像自懂事以来就清楚自己的处境,清楚自己肩上所背负的责任,明白自己的身后是万千将士的性命,也许是这许多将他变得很小就开始隐藏心迹。

杨北昕可以在发现自己与其他孩子待遇不同时毫无抗拒,可以很淡漠的看着其他小孩在父母面前撒娇,可以忍受所有其他孩子受不了的诱惑。

在别的孩子牙牙学语吃着糖豆时,他学习治国用兵,在别的孩子玩闹奔跑、随意哭闹时他在学武准备着最后的一战。

可这看似平顺直冲终点的路线却充满了隐形的岔路口,本来只是个成王败寇而已,本来所有人都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前进着,可忽然领头就拐了方向,忽然所有人看不到终点了,忽然就死在了自己手中。

漫步在这月色中,心内也会浸满月光,不过杨北昕还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他只是不想再忍饿到明早了,于是愤愤然一激动便去了厨房。

去厨房不会经过小花园,却会路过东厢房,而厢房后面便是小花园,林家无子,林清悦住在后院,因此这东厢房便空着了。

林宅最安静的地方莫过于此。

月光明亮,为所有物件镀上了一层银箔,使得四周极为幽静下却也不算可怖,且今夜的风也是格外悦人,虽说没有春风和暖,没有夏风沁凉,但是较之以前也是非常令人欣慰的。

凉风送音,走到东厢房附近时悠悠琴音便飘然跃来。

音律和缓,曲调柔顺,悲怆恸人,一音一节皆是袅袅悠扬,回旋不绝。琴音和着细风抚面而过,若余香留于心中,应着玉盘潺潺流走,若月光倾洒一地,仿佛有云雾模糊了周围的景色,只乐音旋飞,且轻柔中带着凌厉,能透彻万物,穿梭其中,乐此不疲。

琴音止住了杨北昕的脚步,令他竖着耳朵细细探听,怔怔然然,直击心灵。

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连接。

有人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有人说,这便是缘,入海银针终一日会浪回得还,天涯海角终一日会彼此相见。

有人说,月老牵线,两人从此便无法隔断。

无论如何,丝丝缕缕,牵牵绕绕便自此开始。

杨北昕循声而去,穿越走廊,绕过竹林,立于一块假石之旁,不远处的斜对面便是正面朝自己的弹奏之人。

眼前还是那熟悉的小花园,白天石子灼亮,圆桌静默,草木迎风舞动,簌簌宜人,夜晚则昏昏无色,只留有月下浅影,不知是游于蝶梦还是安于乐音。

不过此时在他的眼中,在熟悉的事物也变得陌生起来,如这幅场景,便不是人世间了。

秋风吹去了头顶的落叶,使得它失去了迎风的本钱,在这微微弱风拂动中就纹丝不动,还漏下满满月光,将一人一琴照的更似处于天界。

少女白衣飘飞,长裙曳地,罩了一层月华,广袖白纱套于外面,形成细微网状阴影,随着主人的一举一动仿佛能听到窸窣响动,乌黑柔发随风卷起,又有几缕流到肩前,平添了不少优美气质,面前的琴通体黑亮,放于深灰石桌上,白弦铮铮,玉指缠绵,一勾一拂,一抹一挑皆是极具神韵,宛若仙人。

杨北昕隐于暗影中,像是与其融为一体。

暗淡景物逐渐模糊,甚至轮廓也消失殆尽,又如月光只为仙人倾洒,不舍得流出丝毫给其他物什,因此唯有一人一琴似幻似梦,清透醉人。

倾国倾城不及你笑靥三分,姹紫嫣红不如你白衣胜雪,翩跹迷舞不似你抚琴绕音。

而这一刻跟随了他一生一世。

时光似过了很久,又仿佛只一刹那,杨北昕立在那里等到林清悦抱着琴从另一小路回了后院才如梦初醒,届时只觉脚跟酸疼,眼睛竟也是酸涩。

翌日一早杨北昕拿着书去书房,特意路过林清悦房间,恰好林清悦从房中出来要去药房,一见杨北昕便想起前几天的种种,顿时停住了脚步,犹豫着是该先道谢还是该先道歉,谁知杨北昕却出乎意料的热情。

“悦儿,早。”

面前的人捧着本书,眉眼带笑,再一打量竟还有几分拘谨。

林清悦脑内一空,立时笑着回应“...嗯...早。”说完后又陷入矛盾中,思量片刻一咬牙先道了歉:“前些日子实在对不住,我..我应该早些与你道歉的,唉,都怪我不够果断犹豫好久..还有我还得谢谢你的礼物...”

杨北昕正想着要说些什么,听她一讲怔愣一下连忙摆手:“没关系的,我已经不记得了。”略一停顿又道:“你们明日要去庙里吗?”

“嗯,是,你要去吗?”看他的确没太在意林清悦舒坦几分,不过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庙里有多少房子,还可以住人么?”

“我娘要去上香,我们就不用去了,我们就住在山上的宅院里,那宅院是我娘以前的家。”

杨北昕正要开口,门口忽传来晨珠的声音:“小姐,怎么了吗?为什么不走了?小姐呀,我们要快一些了,不然又要收拾不完了。”

听完后林清悦赶忙回应了一声,杨北昕则接着去了书房,脚步轻飘飘,不细看真看不出来有些小雀跃。

收拾行李对杨北昕来说实在简单,几件衣服,几本书,几个小玩具也就没什么东西了,于是林宅马车在天刚破晓时便行在了秋风中。

玖义山山顶。

风儿呼呼可谓是吹得极有节奏,稀疏枯草便摆动起来硬邦邦的腰身,连绵一片极不协调的起扬着,远远看去还依稀可见当时风采。夕阳余晖灿然绽放,晚霞似橙红缎带飘在红日之旁,又似浅色朱砂抹于天边,而枯草与这晚霞竟在天际相接无缝。

萧煜立于野草之上,一身蓝衣,袖口灌满秋风,散落青丝也是随风飘扬着,他身旁站着一个极其瘦小的男人,一身夜行服,正与他说着话。

“哦?皇子?不,该说是前朝的皇子。”萧煜轻笑一声缓缓道。

“是,不过查不到叫什么名字,信息也是很凌乱,想必原来的那个皇帝费了不少功夫来保他,但是门主还是整理出来了一些较准确的消息。”

“竟有你们查不到的消息,还真是值得记载下来。”萧煜看着落日声线依旧很慵懒:“先讲讲我救的那人吧,命如此之大令我很叹服啊。”

“公子所救之人是那皇子的贴身侍卫,那侍卫小时候被刚登帝位没多久的皇帝捡了回来,就一直养在身边了,当年也是他带着出生没多久的婴儿逃出来的,那时他只有十二岁。”

“名字呢?”

“杨北昕。”

萧煜登时皱着眉扭头看他,片刻后又转回了头:“唉,我还真很期待他做这江山之主,也好看看补慌的诏书有多少。”顿了顿又道:“接着说。”

“皇帝得病时还不到四十,他虽软弱不过很聪明,看出了丞相的谋逆之心,正巧当时宠幸的一妃子怀了喜,就隐瞒下来,出生后便一直养在荆州一年迈文官家中,宫内知道这件事的恐怕已经被皇帝处理干净了,而外面另有一将军知道,并且在暗中保护这皇子,这位将军便是被贬谪的白少烨,他那儿子几年后也去了荆州,应是教他习武,收他为徒时才十五岁。”

“莫不是身份暴露了?”

“是,皇帝在皇子八岁时病逝了,不过皇帝身体其实一直很健康,至于生病恐怕是那丞相搞得鬼,皇帝死后继位的是个四岁的小皇子,现在也是病怏怏的退让了。”

萧煜扯扯衣袍转过去身:“你们门主的这份人情我也用完了,你回去吧。”

“本不该多问,但事关朝廷,门主也是冒着极大风险探寻的消息,所以想知道公子计划。”

“计划?”萧煜转回身,盯着低头的男子,目光还是如平常般带着股讽刺意味:“我从来没有计划,我不过是不想让他死在林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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