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尽头,夕阳沉落,天际被暗沉吞得只着一丝金线。
蒋璃拿着手机思忖,窗外浮动的暗光游走在她的脸颊,如粼粼发光的鱼群,饶尊没跟太紧,跟她几步之遥,看着她,他知道她在考量这通电话该怎么打。
这么想着心里就疼,果真在她心里陆东深的感受最是重要,她何曾这么为他费神过?
蒋璃最终将电话打给了景泞,景泞一听是她的声音忙道,“总算联系上你了,不管你现在哪,记住,两个小时后晚宴正式开始,你一定要赶到现场。”
“晚宴?”
“一早集团就通发了邮件,你不会没看见吧?”
蒋璃一愣,邮件?她今天一整天都没看邮箱。景泞那边有音乐声,许是已经在会场了,她择了一处安静地,声音压低,“总之今晚的宴会很重要,天际酒店二楼宴会厅,千万不能迟到,亲王府那片地的开发权拿到手,总部很重视,董事长和几位重要股
东已经抵达国内,都会参加今晚宴会。对了,还有季菲也跟着总部的人来了,看样子是专门冲着你来的。”
蒋璃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捏了一下,季菲,她终于来了。
“另外……”景泞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少许说,“陆总现在的脸色很难看,也许,跟联系不到你有关。”
蒋璃呼吸急促,前几日的窒息感又来了。等通话结束后,她攥着手机,整个人靠在窗边调整呼吸,耳朵里都是景泞的话:陆总的脸色很难看。
陆东深于人前何其优雅温谦,外人很难从他浅笑的眉眼里读懂他真正的心思,能让他变了脸色,哪会是单单联系不上她这么简单?
饶尊走上前,见她脸色苍白,心疼得紧,轻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了?”
蒋璃没抬眼看他,低垂着眼,“你叫我来,是因为早就知道今晚天际有宴会吧?”
“是。”饶尊没隐瞒。
“刚刚是陆东深给我打的电话,你接了?”
“是。”
蒋璃点点头,尽量压着急促的呼吸,将手机往他身上一拍,转身就走。饶尊将手机揣兜,一把扯过她,“夏夏。”
“饶尊!”蒋璃压低了嗓音但压不住怒火,咬牙切齿,“我没想到你还能这么低劣!”
“你以为陆东深就高尚?那天晚上我去找你,你以为他不知道?他压根就不相信你!”饶尊死死攥着她的手腕。
蒋璃盯着他,眼里近乎冒火,“就算这样,那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放手。”
“我不放!我不让你去!”饶尊总有种感觉,就好像今晚冥冥中要发生什么事似的,他这一放就会彻底失去她。“你又不是很喜欢那种场合,干嘛要委屈自己?”
蒋璃用力甩开他的手,一字一句,“为了陆东深,我愿意。”被白炽光铺陈的走廊如冗长的人生,她的背影洇在这片光亮里即将模糊,就如同要从他的人生里消隐一样,饶尊几步追上前,一把从背后将她抱紧,低低哀求,“夏夏,别走,我求你了。我错了,只要是你
不高兴的事都是我的错,别离开我。”
蒋璃一僵,心头千万酸楚,向来骄傲的尊少,何曾这般低三下气过?哪怕是他刚进华力被人暗自排挤、谈项目时被人轻视,他也是仰着高傲的头来一句:小爷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整死你们。
“伯父的身体状况我最了解,我会负责,配方调好后我再通知你,这几天让他保证睡眠别受累。”她掰开他的手,终究还是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多年交情,她不忍看他这样。
饶尊只觉得心口如同被千军万马碾过,窒息闷疼呼之欲出,他红了眼眶,冲着她的背影吼,“夏夏,你回来!”
她再也回不来了。
其实他心里明白的很,她和他,再也回不到从前。
天际宴会厅贵宾室。
安顿好陆门的几位股东后,陆东深就待在贵宾室里没出来。窗外染黑,大片霓虹灼烧了长街,拥堵的车辆成串,红灯似锦,远远地不见尽头。
他伫立窗前,燃了支烟,可好久没抽上一口,大截烟灰已在烟头上摇摇欲坠。景泞敲门进来的时候,恰巧陆东深的司机也在里面,她听见陆东深问了句,“确定她在饶尊那?”
司机说了声确定,陆东深半晌后点了下头,“出去吧。”这三个字,嗓音格外沉凉。
景泞知道这司机的能耐,两人插肩而过时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待房门关上后,她上前道,“已经联系上夏总监了。”
烟灰落地。
陆东深不语,目光如鸠,与夜色相融。
景泞从旁拿过纸巾,蹲身下来将砸在黑色大理石地面的烟灰清理干净,不着痕迹地说了句,“庆功宴开始的时间跟晚高峰太挨着了,估计有些媒体赶不及时,您看,要不要把时间往后延一下?”
陆东深抽了口烟,烟雾缭绕时又像是看见了她的影子,就连这烟草里的清雅都是她的气息。
才几日未见,他就想她,想得心脏都疼。
“媒体都到了。”他开口。
景泞微微抿了下嘴,起身将纸巾扔进垃圾桶里,又听陆东深淡凉的声音,“庆功宴要按规定的时间开始,陆门的几位长辈和政府领导都在,没道理让他们等着谁。”
“好。”景泞从容不迫,心里却在暗念:夏昼啊夏昼,你可一定要赶来啊。
秦苏敲门进贵宾室时,距离庆功宴开始还有二十分钟。
听见动静陆东深回头,瞧见是秦苏后就把手中的烟给掐了,“妈。”
“怎么,在等人?”秦苏今晚一袭烟青色旗袍,手工盘扣中式手绣十分考究,作为陆振扬的妻子,她出行示人向来婉约大方。
可毕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人,眼睛自然也毒,一眼就瞧见了那烟灰缸里插了不少烟蒂。
陆东深微笑,“是,您坐。”
“能让你等的人不多见。”秦苏坐在沙发上,又示意他也坐,“听说今晚你要介绍个女孩给我和你爸认识,是叫夏昼吧?”
“是。”陆东深给秦苏倒好了茶,然后在旁坐下。
秦苏端过茶杯,掀开茶盖轻轻刮了两下,“当年你也是这么介绍陈瑜的。”
“不一样。”陆东深态度明确。
秦苏的动作停了下,抬眼看了他少许,不疾不徐地说了句,“明白了。”然后,轻抿了口茶。
等将茶杯放下后,她又说,“庆功宴马上要开始了她却还没来,也许,在她心里,今晚并不重要。”
“北京的路况不好。”
秦苏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妈,夏昼跟所有的姑娘都不一样。”陆东深轻声说。秦苏抬手轻抚了一下发髻,意味深长地说,“是啊,我也该见见这个叫夏昼的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