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市八月末的天，燥热。有风卷过柏油路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塑料制品被烤焦的味道。

路边两排小叶榕，流苏状气根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蝉鸣都提不起劲。

老街网吧里空调很足，老板坐在吧台后逗猫。

几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开着机子正热火朝天打游戏，电脑边乱七八糟的堆着些冰啤酒，罐装，呲啦呲啦的往外冒出气泡，又破碎。

偶尔有人去吧台拿饮料，看见他们，都远远绕开，不想惹事。

这群人身上的混混气质太突出了。

染发纹身耳钉脏话，有几个指间还夹着烟，颇为熟练地吞云吐雾，与尚在青春期的脸格格不入。

其中唯一穿校服的是个挑染了束亚麻色的短发少女，口红颜色正好，五官还算清秀，正低头看手机，把烟掐灭在湿纸巾里。胸口别着南一中的校徽。

耳朵上打了两排耳洞的男生可能又输了游戏，日天日地的骂，“赵云桑到底还来不来？她不在这儿我都匹配的啥几把队友！真他妈操气！”

“不来了吧。”旁边的红毛喝了口啤酒，说，“我昨天看到她爸一路把她从电玩城拖出来，骂忒凶，那架势，回家不打断她腿都没法收场。”

耳洞男愣了下，“她爸回来了？她爸不是出差半年才回来一趟吗？”

有人随口插了嘴，“我桑哥真惨，又被亲爹骂。”

“肯定是看不惯她那浪天浪地的德行啊。”红毛说，“谁让她有个牛逼哄哄的985苗子哥哥，这一对比，她爸当然想骂死她。”

耳洞男又开一局，啧道，“赵云桑到底是不是她爸亲生的啊？这样的爹除了有钱，可真没点儿好，白送给我，我都不想要。”

“你不要有人想要啊。”红毛笑嘻嘻的，“我要有个富豪爹，只给钱还不管我，打死我都乐意。”

一直没说话的校服少女抬头，把手机举了起来，“她说等会儿再来，门卫看得严，翻不了墙。”

“还敢翻墙？”红毛诧异，“她是真不怕被富豪爹打断腿啊？”

校服少女低头笑了声，眼里有没藏好的轻讽，“打断腿又怎么了？不是有钱，再找医生给接上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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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街之隔，南一中侧门。

两个穿着一中黑工服的门卫大爷搬着凳子坐在树荫底下唠嗑。

偶尔有教职员工的车从街边拐过来，按喇叭，门卫升起道闸杆放行。

正是午休时间，校园里静悄悄。风干燥，掠过围栏后的树，哗啦啦一阵响动，天空湛蓝，划过飞机云。

少女蹲在围墙下的墙角拔草，嘴里叼着根吃完的冰糕木棍。

约莫五分钟，没再有车出入。两个大爷终于顶不住毒辣的太阳，拎着凳子走进侧门边的门卫室。

空调机嗡嗡响起，室门关上了。

少女拍了拍手上的草渣站起来，把冰糕木棍远远扔进垃圾桶里。

她扎着丸子头，肤色莹白，杏眼乌黑，脸上神色漠然，像朵又冷又甜的荔枝玫瑰。校服外套系在腰间，破洞牛仔裤里的腿纤长笔直。

少女瞥了眼紧闭的室门，转过身对着两米高的围墙。

墙顶竖着排将近三十厘米长的尖枪栅栏，在太阳下反出锃亮的银光。

靠向东面的围墙一隅是侧门监控的死角，那里本来也装有监控，被学生偷偷砸坏几个后，没再换新的。

墙角堆着几块石头，人为。这里被称作南一中翻墙圣地。

又看了遍好友姜棋发来的消息：【我们在老街网吧。】

赵云桑把手机装回兜里，弯腰将东墙角的石头摞在一起。

动作间扯到膝盖处的一块淤青，是赵信松昨晚不小心用烟灰缸砸出来的，赵云桑轻嘶了口气。

她爸暑假里托关系把她转进南一中的重点理⑵班，知道高二是今天开学，签完合同就直接飞南市，打算亲自见见她的新班主任，送些礼物，让人多照顾着点儿。

谁晓得庄姨告诉他，赵云桑一天都没有回家，阴沉着脸直接杀去电玩城，把赵云桑拖出来，一路都在骂。

“明天就要开学了，还跑出去瞎混！上学期考得多烂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儿？！成天像块扶不上墙的烂泥，我当你爸都觉得丢人！你怎么就不跟你哥学学？人家在江大附中次次考试都年级第一！你外公外婆开心，我脸上也有光，再看看你……”

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话，赵云桑听腻了，随口顶两句，她爸气得半死，砸过来只烟灰缸。

今天急匆匆把她押到班主任办公室，送了点见面礼，又飞去宛市。

按理说刚开学管的不严，但南一中是南市重点高中，出入校门还是要查走读证，或者交出签字请假条。

赵云桑新家在留杏湾别墅区，离学校远。赵信松一年到头也才回家两次，她哥赵云桉在江市读书，跟外公外婆生活。她懒得回家，办了住宿。

手搭在眉骨上挡住太阳，赵云桑盯着围墙，慢慢往后退。

退到差不多距离，停下。

助跑几步，踩上那摞石头，脚尖用力跃起，两手搭在围墙顶。

动作轻巧无比，像只夏巡的猫。

手指拽住一根被太阳炙烤到滚烫的尖枪，赵云桑很快爬上去。

墙外栽种着排茂密榕树，柏油路上偶尔有车飞速驶过。

她蹲在围墙顶，准备越过尖枪栅栏。谁知目光往墙外一垂，正好对上了双清黑安静的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