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醒的这次觐见,过程出奇的顺利。
这可能与丁醒挑选的觐见时间有关,巍国七派刚刚搬迁到月纸国,呼延玄衣初来乍到,一不曾闭关修行,二不用接待宾客,他正坐镇道场,调度指挥琼台派安家落户的相关事宜。
但有关迁居的诸多事务,派中的金丹长老们完全可以打理妥当,根本不用请示呼延玄衣,谁也不敢拿这些日常琐事去烦他,等到搬迁行动彻底落下帷幕,向他禀告一声即可。
因此他最近相当空闲,丁醒找到他道场的童子,说明了来意后,童子去找他请示,他即刻接见了丁醒,根本就没有让丁醒等候。
这是一座修建于山巅的竹屋,呼延玄衣端坐云床,正手持一个玉简观看,见着丁醒上前请安,他把玉简垂下,打量了丁醒片刻,才问:“听闻你去魔域寻找阿萝下落,是否找到了?”
丁醒早就想好措辞:“原本是找到了呼延师姐,当年她被海外散修莫非老怪与恒庭老怪擒住,挟持她去了魔域的升腾河,困于河底一座水府,那莫非老怪与恒庭老怪联手暗算了康长青长老,却为争夺月窍图自相残杀,从而被我趁虚而入,解救呼延师姐脱困。”
丁醒把寻找呼延萝的过程,讲的非常细致,如何参加的金池大宴,并在宴上偶遇莫仇子,从而发现窍心踪迹,直至追查到白梅水府的下落。
有关这些经历,忘阳老魔与石翻都是见证者,丁醒不会隐瞒,至于返归冰华山的细节,只有丁醒一个人知晓,他完全可以信口杜撰。
原本,丁醒曾对呼延玄衣撒谎抱有顾虑,怕被看穿,从而惹来大祸。
但自从丁醒见了人面虫,得知自己可能拥有元神之力,这导致他现在涌生超然物外的心理,无论遇上任何事都从容不迫,见着任何人他都能心如止水。
即使对呼延玄衣虚言相欺,丁醒也毫无一点波澜:“当时呼延师姐受了些伤,等她伤势养好,我陪同她一起返回巍国,途中遭遇一场暗算,我被一种奇特酒气熏晕,醒来时已经不知呼延师姐的去向,至今仍在追查之中,却是再无收获!”
这段经历,他措辞相当模糊,其实也挑不出他言语的破绽。
“酒气?到底是什么酒气?”呼延玄衣并不认为丁醒在说谎话,因为丁醒是冒着生命危险潜入的魔域。
当然丁醒也可能存了私心,名义上是寻找呼延萝,其实是为了打探月窍图,但月窍图被巍国与魔域的紫府祖师联手所夺,丁醒已经没有撒谎理由。
呼延玄衣相当信任丁醒的说辞。
丁醒道:“这种酒气能够致人迷幻,我当时嗅着酒气,不知不觉被拖入一场虚假幻境内,神智迷乱而不能自控,像是做梦一样,我甚至不知道当时昏迷了多久,酒气来历也没有追查出来!”
呼延玄衣对他言道:“此酒名唤‘纸醉金迷’,冰华山墨河消失以后,山中残留酒气也是这一种,本是你昔年在墨九宫寻到的那具玉骨所使,暗算你之人也应该是玉骨才对。”
提到墨九宫,丁醒不禁挑下眉毛,急忙说:“我听家中子弟忘凡讲了呼延芙师姐的死难,当初在墨九宫内,是呼延芙师姐主动要求拿走玉骨,我又不敢与她争抢,等她返回琼台派闭关后,我与她再没有见过,所以玉骨孕灵之事,我是一无所知。”
呼延玄衣不是在追究呼延芙的死因,他朝丁醒摆摆手:“她的死不赖你!你不用与老夫解释!”
丁醒马上抱拳:“师祖明鉴!”
呼延玄衣微微一笑:“当初传讯给阿芙徒儿,召你来见老夫,并没有别的意思,因你屡次与呼延家的孩儿结缘,又勇于担当,老夫就一时兴起,要给你一个进身之阶,但你耽误到现在才来,已经晚了,如果你在搬迁之前来觐见,老夫会准你庄民回到金露酒庄,去过太平安稳的日子!”
如果没有见过人面虫,丁醒或许会有后悔,不该拖延到现在才来拜见呼延玄衣。
但人面虫的警示,已经让丁醒意识到,这一方天地根本就没有太平,无论他搬到哪里都没有用。
他神色自若的说:“能追随师祖身前效力,晚辈才更安稳,兼之有聆听师祖讲道的机会,晚辈是求之不得,假如晚辈居于金露酒庄,那是绝无这种福分的。”
呼延玄衣点点头:“你能看的开,也不枉老夫惦记你一场!今后老夫设坛开课,你都可以前来,旦有修行疑难,尽数提出,老夫会逐一为你解惑!”
“谢祖师隆恩!”
“嗯,你回吧!”
说到这里,呼延玄衣就要打发丁醒离去,不过他垂头一望,瞧了瞧手中玉简,又随口问了一句:“对了,当初你与阿萝寻回月窍图,是否研究过此图的玄机?”
丁醒闻听此话,思绪飞快转动,月窍图落入紫府祖师之手,丁醒是知道的,但如果不修篆法,不掌握卦术,即使祖师们也不会懂得月窍图的驾驭之法。
呼延玄衣的询问,应该是急病乱投医,找丁醒打听有关篆文的情况。
那么,丁醒该不该透露呼延萝传授给他的月窍卦术?
他不禁想到人面虫沉睡前的言语,‘假如我昏迷太久,错过了圆缺落幕,那么你需要自己单独行动!’
万一人面虫真就延迟苏醒,丁醒单独行动存有失败的可能性,而丁醒一旦失败,界外生灵就要大举入侵,到时丁醒如何能挡?
假如丁醒把月窍卦术向呼延玄衣原原本本讲述,那么呼延玄衣与巍国的紫府修士们,必会联手驱使月窍图。
须知月窍图是上古一纸派的遗宝,谁执掌此宝,谁就是一纸派衣钵的正统继承者,势必要成为界外生灵的打击对象。
有这一批紫府祖师顶在前面,充当抵御界外生灵入侵的第一道防线,总归是对丁醒有利无弊。
这个念头在心中过了一遍。
丁醒旋即做了决断,他回应呼延玄衣说:“确实研究过,当年月窍图化为一颗守宫砂,封印在呼延师姐手臂上,导致呼延师姐得了月窍图的部分传承。”
呼延玄衣听了以后,顿时直了直身子,脸色略有动容:“此言当真?阿萝到底拿到了月窍图的什么传承,图上的篆文御宝决她是否尽数掌握?”
丁醒道:“图上有一万篆字,每一字都有一个卦象,修成以后就能驱使月窍图,但此图一直封印在呼延师姐的手臂上,我从没有接触过,也不曾亲自驱使印证!”
“卦象你是否清楚,阿萝有没有传授给你?”
“传授了!”
“好!”
呼延玄衣抬高语调,道出一个‘好’字,再看丁醒时,他脸色已经褪去严肃,渐渐转为温和。
只见他一甩袖,把手中玉简抛给丁醒,指着说:“简上篆文就是从月窍图上摘录下来,你对着这些篆文,演练一遍卦法!”
丁醒闻言照办,仔仔细细的施卦。
呼延玄衣看上一眼,就已熟记在心,等丁醒演练完毕,他也已经全盘掌握,感受着卦力在体内流转,他满意的点点头,有了此卦,月窍图的秘密就能在他手中揭晓。
原本召见丁醒,只是呼延玄衣的随心之举,想不到竟有意外收获,这让呼延玄衣心情极是舒畅。
他和颜悦色的说:“月窍图刚一现世,观海长廊就爆发惊变,不用想也知道两者存在联系,但具体是何种关联,我巍国与魔域祖师联合推算,也算不出任何线索,你能上呈这一套驱使月窍图的卦术,对我巍国与魔域都有大功!”
他翻手托出一个刻满符箓的锦盒,扬手抛给丁醒:“这东西原本有一个中枢墨方,昔年应该是被你所得,留在老夫身边没什么用处,这就交还给你!”
丁醒目光一亮,赶紧开启盒盖,见盒中藏了一座入微形状的浮空墨九宫,外相与他的墨方一模一样,“这是当年墨河卷轴洞府当中的墨九宫吗?”
呼延玄衣笑道:“正是此物,它的中宫曾经遗留一条手印缺口,已经被老夫补全,你只需破开缩形禁制,就能把它还原。”
这是呼延玄衣的赏赐。
也可以说是对等交换,丁醒的月窍卦术,绝对值得上这一座墨九宫。
其实呼延玄衣原本是有把墨九宫开辟成自己洞府的打算,但是缺少中枢墨方,他在九宫内穿行非常不方便,后来就舍弃了这个念头,今天丁醒上呈卦术有功,他索性就成全了丁醒。
这绝对是帮了丁醒大忙,因为丁醒马上要赶往山中湖,有了这一座墨九宫保护,那他结阵就万无一失了。
“墨九宫只是赏赐的一部分!如果你的卦术真能帮助我巍国驭住月窍图,到时七派都会有赏赐给你!”呼延玄衣最后又给了丁醒一个特权:
“另外所有搬迁到月纸国的修士,都有职责在身,必须参与镇陆法阵的布置,但你是例外,老夫准许返回金露酒庄,不过仅限于你自己,假如把月醒酒庄全部迁回,那是朝令夕改,会影响其它仙庄的弟子,导致人心涣散!你要牢记这一点,不要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