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慕本来想给慕已夏发个信息,又怕她睡了,想了想还是关上了手机,反正他还有一张房卡。
推开门进房间,房里没有他以为的昏暗。
视线随光源过去,有个身影站在窗边,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得擦着还有些湿漉的长发,冲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身上一条白色的丝质吊带睡裙柔软地垂到膝盖上方,背着光,似有若无勾勒着美好玲珑的曲线。
窗外并不太足的光线落在她身上,让她看着有些朦胧柔弱,她裸露在外的肌肤细白中透着微淡的凉意。
不意看到这样的画面,顾寒慕心头莫名顿了一下。
大概是听见动静,窗边的人影动作明显停顿了下,然后很快回过头来。
顾寒慕看见对方脸上变幻着的表情,意外惊讶,尴尬又有些羞涩。磕磕绊绊又强自镇定地问他怎么回来了。
心里那点因为航班混乱而起的烦躁不着痕迹得淡去,心情明朗了不少。
“滴滴”,门突然响了一声,然后有被推开的声响。
正背对着门站在窗边的已夏擦头发的手微顿,背影僵了僵,下意识慢慢转过身来。
已夏站在窗边,着实有些局促。
虽然和顾寒慕关系很不错,但毕竟男女有别,她现在这样多少有些衣衫不整吧。
而且为了节省空间,她一直备在出差箱子里的睡衣都是很轻薄不占地方的真丝吊带睡裙。
她手里的毛巾还在胸前发梢的位置,一时觉得左右为难,放不放下好像都有些尴尬。
顾寒慕的视线扫过她光洁的肩头,修长匀称的小腿,最后落回她满脸为难,带着些娇气的脸庞上,心里笑了笑,没再捉弄她。
仿佛神经很大条,什么都没察觉般拐进卫生间,有轻松解脱般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至少还要等三四个小时,所以机长终于放弃了。刚才跑回来都淋湿了,我上来稍微擦一下。在楼下碰到几个哥们儿,准备下去和他们一起聊会天吃点东西。”
过了没一会儿,顾寒慕从卫生间出来,看得出只是随意得擦了擦。
已夏犹豫了一秒,“你要不要冲个热水澡啊?小心感冒。”明明是她占了人家房间,再害他生病就过意不去了。
“不用了,这点雨不算什么。”顾寒慕一边把外套挂到门口的衣架上,随意得答道。
“我先下去了,他们还等着我。你把头发吹干,小心着凉,然后就睡会儿吧。你们的航班短时间内也不会有消息的。”顾寒慕回头看了已夏一眼,温声叮嘱。
眼角余光扫了那白色裙摆一眼,最后又补了一句,“我可能去我哥们儿房间聊天,你踏实睡吧。”
“哦,好。”已夏觉得她现在这打扮,说“没关系你回来吧”好像也怪怪的,所以就默默答了声好。
“咔嗒”,门再一次合上,房间恢复了安静。
已夏的小局促才慢慢散去,放下手里的毛巾,长呼了口气,去卫生间吹头发。
躺在干爽软和的被子里,已夏才觉得这一天的疲惫终于有了安放之处。
今天的航班本来就比较辛苦,是一个四段的连班。
早上五点起床,六点到公司开准备会,紧张忙碌地飞了一个西安往返,下一段还要再连飞一个青岛。
结果刚利用过站时间吃了两口饭,就开始下雨,然后连机场都关闭了。
本来正常的话下午五点左右就能回来,现在这样不知道今晚几点才能回家。
已夏心里烦恼着,早起的困意渐渐袭上双眼,就这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顾寒慕从房间出来,径直下楼去了餐厅,刚才和已夏说去哥们儿房间聊天不过是他怕她尴尬的托辞。
不过刚进餐厅,就看有人冲他招手,“阿慕阿慕,来这边坐。”
顾寒慕闻声望去,是和自己同期进公司的同事兼好友唐凡。
眉梢挑了挑,还真碰见熟人了,唇角牵起轻松的悦色,信步走了过去。
“哟,你们也回来啦?我刚还听他们在飞大家都回来了,就1517 还扛着呢。”唐凡抬眼看向一旁正拉开椅子坐下的顾寒慕,话里有话地调侃着。
1517就是顾寒慕今天执飞的航班的航班号,他今天搭档的这个机长的认真偏执劲是公司出了名的,所以刚才大家正拿这事开玩笑呢。
“呵,本来的确是不打算回来的。也算老天可怜我们吧。”顾寒慕看了眼窗外。
大雨正忘乎所以地攻击着巨大的落地窗,让视线都一片模糊,有些散淡地笑了笑。
顾寒慕去自助餐台转了一圈,拿了些吃的,又碰到几个相熟的同事,几个人就坐在了一起。
吃饭闲聊,气氛倒也是轻松愉快。在这样的天气里,大家也只能是苦中作乐,自我调节了。
其实如果抛开航班延误等闹心的问题,凭心而论,大部分空勤人员都是很喜欢遇到熟人在一起吃饭聊天的。
毕竟这个工作有一定特殊性,不像大多数工作每天都是在同一个办公室和同一群人相处。
作为空中飞人,因为排班随机,所以你每个航班配合的人虽然都是同公司的同事,但其实可能完全是第一次见。
而且可能都飞了好几年,你每一个航班遇到的人几乎还是全都不认识,因为公司的人实在太多了。
所以如果能在公司遇到相熟的同事朋友一起吃个饭聊会天,那真的会觉得很开心。
如果能凑巧排到和熟人一起飞,就更完美了,会觉得多糟心的航班都可以忍受。
其实空勤们就是这么简单而容易满足。
气氛融洽时,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不知不觉就过了50分钟,有人陆陆续续打招呼离开。
光鲜亮丽有时真的是外人眼里看着而已。
这些人有的可能今天四点就起床了;有的可能已经连飞了三天,也早起了三天;也有人今天不知道要几点才能回家,后面还有三天的航班等着。
所以虽然很想聊个尽兴,但也得各自去休息一会,毕竟今天还不知道要奋战到几点。
顾寒慕喝了口咖啡,很自然地开口,“你在前台开房了吧?一会儿去你房间待会儿。”
“哦。”唐凡先是下意识答应,然后又反应过来看了顾寒慕一眼,有些狐疑不解。
“为什么?你没开着房间?不应该啊。”出勤楼一般都是尽量优先保证飞行机组的住房需求的。
“嗯,我房间藏了人。所以去你那待会儿。”顾寒慕轻描淡写地,好像在说雨真大啊。
唐凡正拿筷子夹盘子里的鱼片,一下掉了下去。他回头看着顾寒慕,眼里的八卦和震惊就要溢出来。
倒不是不相信,毕竟小顾机师桃花运旺得很,身边来来往往的女伴也是不少。
只是玩归玩,但顾寒慕向来很有分寸,一般不会这么直白浪荡地说出来。
又盯着顾寒慕的脸看了几秒。似乎没什么异常,依旧带着些疏离,如果完全严肃的话甚至会让人有些不敢靠近。
唐凡眨了眨眼,突然咧开嘴笑起来。肩膀松懈下来,回转头重新去夹盘子里的菜。
声音里有些别想蒙我,我识破了你谎言的得意,“差点被你唬住。你要真在房间藏了人,还有兴致去我那儿?你当我傻。”
低头看了眼时间,顾寒慕无声笑了笑,未置可否。反正他说了实话,信不信不是他的问题。
顾寒慕和衣躺在唐凡房间里的另一张床上,他替换的衣服在自己房间,刚才出来自然不可能拿着。
反正也无所谓,随便凑合一下而已。
他刚想闭眼睡一会儿,唐凡就拿脚踹他,“我女朋友要过来,她们组也没开到房间,你滚回你自己房间吧。正好你房间不是藏着人嘛,别让佳人独守空房了。”
唐凡应该就是认定顾寒慕之前是耍他的,根本没相信他说的,这会儿还拿这事开玩笑。
微微皱眉,顾寒慕还是坐了起来。
毕竟人家女朋友要来,合情合理,他也不能赖着不走。
看了眼手机,不知道已夏睡醒了没有。
脑海里忽然恍过刚才窗边那个微凉的白色身影,还有藏在灰暗光线里,睡裙下隐若通透的一双腿。
再一次推开房门,这次房间里很安静也很昏暗,只有门口墙角的一盏夜灯亮着。
顾寒慕悄声走进房间,靠窗的那张床上安安静静躺着一个人,冲窗户那边侧躺着。
即便他看不见她的脸,也能看出她睡相很好很规矩。
长发铺散在身后的枕头上,两只胳膊都在被子里,被子拉得很平整,只隐隐露出些肩头的肌肤。
根据被子的起伏可以看出两条腿微微交叠弯曲,几乎和身体在一条水平线上。
对于房间里进了个人毫无察觉,依旧睡得香甜。
顾寒慕站在床边,垂着头静静看了床上躺着的人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他就俯下身,骨节分明而利落的手向床上的人探去。
替床上的人把被子往肩上拉了拉,手指轻轻滑过肩上的肌肤。
顾寒慕第一反应是眉心皱了皱,果然和他想得一样,凉凉的。
第二触觉才意识到,即便是极轻微的触碰,也无法忽略的极好的手感,细滑温润。
鬼使神差般,他就用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竟让他有些不想停手。
似乎有所感,躺着的人微微动了下,顾寒慕缩回手,收了心思,退回墙边的另一张床。
侧身躺在黑暗里,看着旁边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影,顾寒慕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他今天颇有些不对劲。
他从大学就认识慕已夏了。已夏是典型的南方小姑娘,骨架纤细,皮肤细白。
明明和辉月差不多高,体重也差不太多,可看着却比辉月纤瘦,娇弱了好大一圈的感觉。
说话也总是娇娇软软的,刚来燕城的时候说话带着很明显的南方腔调。
现在好几年过去,慢慢被同化了很多,可咬字里还是不经意就会带出些吴侬特有的软糯尾音。
性格也和大条粗神经的辉月不一样,细致体贴又善解人意但又不过份矫情,很有几分性情中人的洒脱。
一开始是辉月总带着她一起。
后来熟了,顾寒慕发现小姑娘不仅很好相处,而且和他脾气性格上有很多相同点。看待很多事情的态度也很接近,很能聊得来。
所以顾寒慕没事挺喜欢和慕已夏一起活动的,甚至比和辉月出去更喜欢。
如果说对辉月就是当自家傻妹妹一样照看着,那他对慕小姑娘颇有些知己的亲近感。
有时辉月不在或者懒得动,他也会单独约已夏出来吃饭聊天。
再后来还有个他大学的同班同学想追慕已夏,知道他们关系不错,还托他牵线搭桥。
他既不主动但也不阻挠地帮着传了话,不过慕小姑娘没同意。
他隐约记得自己当时好像说不上为什么心情还挺不错的。
小顾机师大致解释为自己难得的红颜知己如果成了别人的女朋友,就没有时间陪自己探讨人生了。
再后来,就同来了一家公司。
虽然有时也会聚在一起吃饭活动,但随着顾寒慕正热衷于“歌舞升平”的新生活,倒是没以前那么多时间和慕已夏她们凑在一起了。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顾寒慕更加不理解自己今天为什么一再恍神。
毕竟他又不是那些单身太久,看见个异性都要激动地说不利索话的傻小子。
想起自己刚才不自主地摸了摸已夏的肩,他抬起手看了看。
心下有些无奈发笑,却在同时又想起那细腻入微的手感,一触而过却仿佛绵长停留在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