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漠的刀落下,却在中途调转了方向,直直向不远处的阿茕砍去。阿茕来不及反应,闪躲间,刀向下转过,系着铃铛的绳子被许漠拦腰砍断。
铃铛落地,许漠侧过刀身在地上轻轻一滑,铃铛就随着刀落到了他的手中。这串动作一气呵成,转瞬之间,就扭转了局面。
此时的姜朵正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缺氧太久,她有些站不起来。此时,才真正有了虎口脱险的感觉。
许漠站在姜朵前面,他先是回头看了一眼姜朵,再次举刀对准阿茕,“王友群在哪?”
阿茕惊魂未定,这个男人竟然能不受红?控制,他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她这般说道。
“你……不说,就……”姜朵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已经哑了,她艰难地说出几个字。
前方的许漠补全了她的话,“你不说,就不要走。”对对对,自己就是想说这个,姜朵在他身后点头。
阿茕往后缩了缩,“我真的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无法放他离开。”
“你把人带走,你会不知道他在哪?”许漠问道,姜朵在后面使劲点头,许漠说得有理,的确如此。
见阿茕不再回答,许漠握紧手中的铃铛,“你不说,我便毁了这铃铛。一旦铃铛被毁,你的后果会如何,想必你比我们更清楚。”
“不!”阿茕惊呼。
“她的确不知道,因为人在我这里。”原先的安兴街的路牌旁,出现了一个小姑娘,正奶声奶气地对他们说道。竟然是白天的那个小女孩,满满。
“满满,你怎么来了?”阿茕急忙跑过去。
“要不是阿姊你没用,我怎么会来。”满满一脸不屑地说道。话语间没有了白天的可爱,只有戾气。
阿茕有些不安地握了握拳,不再说话。
“竟然是满满!”姜朵哑着嗓子,还是忍不住惊讶道。
满满拿出一个小小的泥人,“呶,你们的朋友”,她点了点泥人的脑袋,一副小女孩的天真:“真可惜,白天他还去找你求救,最后还是你们被送回我手上。”
白天?是那个59号泥人?姜朵心里乱糟糟,原来一早就和王友群相遇了,只是自己没有认出来。那许漠呢?他知道红?,会不会一早就认出了王友群,却没有说?姜朵看向许漠,心里有些微微地发寒。
满满开心地说:“这些泥人每一个都会有不同的脾气,一开始或许会不太听话,需要慢慢磨合。但时间久了,一些有潜力的泥人,就如修炼久的精怪,能变得如常人大小,装扮起新娘子也是很漂亮的。你们一定见过吧?”说着,阴恻恻地女声就从满满口中传来:“郎君,你终究是来了。”
和那天抓走王友群时的声音一模一样,果然是她。
“你为什么要用红?这样恶毒的方法把好好的人都变成泥人?”许漠看着这个好似只有三四岁的小女孩,冷冷问道。
“你怎知他们就不愿变成泥人?”满满认真地问道,“我选取的目标都是生活中可有可无之人,好比你们所谓的朋友王友群,他消失了好一会儿,你们才发现他不见了,不是么?前三天,我们每天都假扮送亲队抓走多少人,但从来都无人发现,因为他们的朋友家人并不在乎啊。”
“再说今晚消失的那个女人,你们以为她不见了,她的老公和儿子就会去找她?其实早就巴不得她消失呢!时间一长,我便能闻到这些人身上散发出一种霉味,仿佛许久不用的旧家具。对于他们来说,变成泥人何尝不是一种好事。”
姜朵想起王友群平日里聒噪的样子,话多是因为孤单么?那个一条信息能分成八次发的王友群,是因为太想收到他人回应才这样的吗?看起来蛮热闹的一个人,说起来好像并没什么朋友,也没听他提过自己的父母。
她觉得很抱歉,这么久才注意到这些。所以,如满满所说,王友群被抓,正是由于平日里无人关注。如今,再看满满手中的泥人,已经一动不动,不知现在的王友群还是否有直觉。她叹了口气,问道:“你们要这些泥人有何用?”
“不为什么,反正他们活在这世上,也是无用之人,倒不如给我做玩具。”满满无所谓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留着这铃铛了。”许漠说着,便拿起铃铛,预备用刀劈开。阿茕却惊道:“不!不是这样的,我们也是不得已的……”看她惊慌的样子,仿佛这铃铛于她性命休戚相关。
“闭嘴!”满满打断了她的话,“用不着你多说,不就是铃铛吗,我给你夺回来就是。”
说罢,满满将手中泥人缓缓放在地上,向前伸出双手,掌心向上,开始晃动起自己手上的铃铛。铃音响起的同时,许漠手中的铃铛也被催动,发出一种刺耳的嗡鸣声。
许漠感觉这嗡鸣声从自己拿着铃铛的手,一点点蔓延至心脏,正一下下如电击一般密密麻麻地刺痛着自己的心。他一时拿不稳,铃铛掉落在地上。整个人也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
姜朵也皱起眉,随着这声音响起,她的心就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注意到阿茕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细眉微蹙间透露出几分不安。
满满走近许漠身前,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铃铛。也就在这时,铃铛碎了一角,满满发出一声叹息,然后满不在乎地将碎片仍在了地上。阿茕脸色惨白,吐出一口鲜血,疲惫不堪地靠在树下。
铃音停止,又陷入一片死寂。满满细嫩的手开始发黄,僵硬,很快就变得和泥人的手一样。接着,她就用一双泥手捏住了许漠的下巴。“你究竟是谁?为何知道这么多?”
此刻,她的手仿佛真的如泥塑一般,死死扣在许漠的下巴上,挣扎不得。她凑近,仔仔细细看了许漠一番,“算了,我对你的事情也不感兴趣。去死吧!”
她一点点收紧力道,许漠吃痛,想要拿刀去砍,却使不出一点力气。姜朵这时反应过来,冲上前去,拿过刀就朝满满砍去。但这一刀,只下去一半,就被满满徒手握住。
满满手变得坚硬无比,且力气大得惊人,她一手捏住许漠的脸,另一手仍稳稳地接住刀。姜朵想把刀抽出来,但这刀却在满满手中纹丝不动。
满满似乎对这一切失去了耐心,打算速战速决。她随便一挥手,就将许漠甩了出去。接着,手中拿刀对着姜朵划去。
“不要!”阿茕叫道,“满满,不要杀人!”
但满满不会听她的,这一刀速度极快,正对着姜朵左胸。姜朵来不及躲闪,眼看着,刀就要没入体内。
她感觉从自己背后传来一声惊啼,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惊醒,这声音比之前铃铛的嗡鸣声更加有穿透力,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威慑力,仿佛在警告对方,却让姜朵莫名感觉到安心。
接着,一束光芒从姜朵身后铺展开,她被刺得睁不开眼,再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待一切结束,光芒收回,姜朵才发现满满已经倒在地上,一双泥手恢复正常,她原本就小小的身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干瘪,仿佛一朵开败的花朵。
许漠表情复杂地看了姜朵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有阿茕奔过来,满脸的泪水,“满满!”
她轻轻抚着满满的脸庞,又握住她的手。本来小女孩圆嘟嘟的脸此刻也变得枯萎,干巴巴地皱成一团。“满满,你怎么样?你不要吓阿姊!”
满满已经非常虚弱,仍想转开脸,却已经没有力气。只得看着阿茕,断断续续地说:“这次、我死后、你就……别再管我,不想、再回来了。”
说完,看了眼一旁的许漠受伤的手,又看了眼姜朵,恍然大悟,嗤笑道:“怪、不得……红?、对、你……没用……”话没说完,手已垂了下去,她萎缩得速度太快,很快就成了小小一团,一阵晚风吹来,化成了灰烬,再也不见。
阿茕原本那只握着满满的手,始终握得紧紧的,不愿松开,好像生怕一松手,满满就不见了。但实际上,她手中早已空无一物。本就通红的双眼,如今却是流不出泪来,只是不断念叨着“满满,满满……你就真的这么恨阿姊。”
姜朵走过去,轻轻拿起刚才满满放在地上的泥人。如果不是这个泥人,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刚刚还凶神恶煞的满满,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只是满满死了,那王友群还能回来吗?两人看阿茕可怜,也不好打扰,只能静静在一旁,等她平复心情,再问王友群的事情。
姜朵突然觉得手心里痒痒的,低头一看,是那个泥人动了一下,她赶紧拿给许漠看,“许漠,这个泥人动了,王友群是不是有话对我们说?”
许漠凑近看了看,只见小泥人慢慢开始伸展身躯,摩拳擦掌。似乎跃跃欲试,想要下去。
这时,阿茕开口道:“铃铛有两个,主铃在满满这,现在满满不在了,你们的朋友也会恢复原状,这就是红?唯一的解法。”
姜朵和许漠听了此话,小心翼翼将泥人放在地上,泥人落地后先是蜷缩在一起,过了一会儿就开始慢慢变大,不断有泥土掉落在地面上,仿佛原先是一个泥做的外壳包住了王友群,如今他正冲破束缚,一点点出来。
这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包裹的泥层慢慢变薄,慢慢透过月光和两旁的灯光,能看见这层泥土之中有王友群的影子。他正一点点挣扎地想要出来。
姜朵和许漠在旁看着,王友群没出来之前,阿茕也不敢离去。有一阵姜朵问许漠:“我们要不要帮帮他?”
许漠一本正经地说:“朵朵,你知道那些要破壳而出的小鸡吗?它们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出来,如果别人帮了它们,就活不成了。”
“许漠!你哪来的歪理,我是人,不是小鸡!快放我出来!”王友群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怒道。
只见姜朵拿刀慢慢劈了下去,王友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