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个好消息，自于老太太起，府中众人欢喜不尽。

大太太原听了于老太太说的，准备了一大篇话，想再要拿子嗣的事，戳戳二房的肺管子，如今知道亲儿要回来，这也顾不得了。

一迭声问道：“何时的事，老爷怎么也不早说，什么时候到？”一边心中又盘算着有多少事要为孩子料理备办。

三房刘氏素来身体不好，平日里少在人前出现，恬淡得很，现下也喜得面现红晕。

路儿那么小，就由大伯送去衡岳书院，当时自己本是不情愿的，但为了孩子前程，也终是狠下心肠，连年来，虽然孩了多有书信寄给慈母幼妹，但又如何慰得一腔牵挂。

一室欢喜中，于柏岩特向刘氏道：“弟妇勿念，路儿用功得很，本次府试，会元便是他了。两个哥哥，反倒不如他多矣。”

此话一中，倒令场面安静了些，如于老太太、于氏兄弟自是无碍的，刘氏喜得面色绯红，连连说道：“一切托赖大伯教导。”

大太太听说三房的路儿比平儿、安儿考得还好，有些不痛快，但想想这只是府试，届时殿试时使些功夫就好，也便好过些了。

唯马氏脸色，竟显见的沉了一沉，亦容一直看着亲娘，此时不免挪步过去扯扯她的袖子。

于老太太见势道：“这是喜事，是喜事啊。该赏。”

大太太立时做出欢喜不尽的模样道：“是啊，几个孩子多年苦学，总有成绩，尤其路儿，给家里挣了体面。媳妇想着，阖府都赏三个月月钱，并裁两件新衣。老太太您看如何？”

“好，这样好，你当家是个大方的。”

大太太还要凑趣：“老太太这是埋汰我了。并不是我小气，只是想着，待孩子们过了殿试，咱们还要大赏呢，总要留点余地。”

下人们听了，一径欢喜，行礼道谢声络绎不绝，一时热闹到了十分。

于移海大笑着拍拍于旭肩膀：“瞧，哥哥弟弟都有出息了，你怎么说。”

于旭爽朗一笑：“我自然也要努力上进，爹，您瞧着吧，儿子必不让您失望。”

于柏岩在旁听见了，亦是转向于旭：“旭儿，你一直为全家在外奔走，虽是各种好消息络绎不绝的传来，但家里人总是悬心的。如今你终于平安归来，是我于家一大幸事。”

说着又轻掸于旭肩头浮絮：“回来了就莫再理前事，好好歇息，要是想好了要做点什么，就给大伯说。”

于旭直向大伯一揖：“旭儿知道了，必不负大伯栽培。”

是个聪明孩子，于柏岩老怀大慰，目光中的欣赏之意不容错失。马氏见了，倒稍安一些。

晚间设宴，阖府都沉浸在鲜花着锦的喜悦中，不免多饮了几杯。

于移海回了院子，都还有些晕乎乎的，进了内院，马氏命闾妈妈去斟了醒酒酸汤来，又派玉茗去打热水，见房里没人了，这才嗔一句：“如何便喝得这样多了？总该稳着些。”

于移海受这一句，非但没有不愉，反而更乐起来：“我这不是心中趁意吗，燕灵啊，这一日咱们盼了多久，终于等到了。”

是啊，这是盼了多久的好时辰。那些丈夫儿子在外奔波，自己领着幼女在家撑着门户的日子，终于过去了，一家子终于平平安安团了圆，过往种种也总算过了明路，眼看着便是安乐过活的好日子...

莫非这真是老天安排的劫数，又或是报应，那为何不找上自己，却偏找上儿女，真是冤孽。

马氏想着想着，烛火下发起怔来，眼圈渐有些红了。

于移海原迷糊着在旁，一时没听见声音了，倒挣扎着坐起来，见马氏如此，上前揽在怀里，口中只道：“如何便这样了？你放心，那些日子都过去了，现下咱们回了家，再不要你操心，你只管享福就好了。”

谁料马氏听了，反落下泪来，口中只道：“二哥，这，这大喜的日子，我原不该如此，只是东边客房里那一位，实难让人心宽。”

于二哥听了，也沉默下来，妻子心中所思，他如何会不知。

马氏一心盼着，回了京城，借着本家势力自家财名，为儿子择一房名门闺秀，略为补足，待下一代再培养几个读书种子，二房也算内外都说得过去了。

“原来春宴上，老太太特意给咱们做脸，大丫头又灵醒的很，我与那周夫人都有些默契了，她家女儿我也在宴上格外看过，是个贞静灵秀的。”

“谁料旭儿一回来，便是这样...如此，还有谁家女儿愿意？”

马氏说着，想着今日的事，掉下泪来：“这府中再没谁会遮掩的，也遮不住，几次在老太太那里见着大嫂，她都问起此事。外头的大家子，再看着旭儿好，可是人还没进门，先有了姨娘庶子，略要些脸面的人家，怕都是不会愿意的。”

听着陈氏种种，于移海心中更是不喜，总是嫂子，又不好发作，只得劝道：“如何便说到这地步？那些子人都不必理她。咱们旭儿，要人有人，要才有才，要能有能，必能择一门让你称愿的亲事的。”

要是别的事上，马氏也就听了他的，但这件事，实难释怀，故此也不顾什么，直说了出来：“咱们一直在外打理杂事，孩子也跟着一起耽搁了，今日祭祖，你听听，大房三房的孩子，书都读得那样好，眼看就要出仕了。可咱们旭儿这里，现摆着还一个大麻烦。以后兄弟之间，妯娌之间，我想着心里就梗得慌。”

“多大个麻烦，”于移海说得不耐，瓮声瓮气起来，“打发了也行，断了念想也行。你总是太过心软的缘故。况今日大哥也说了，只要旭儿称愿，他都会帮着操办，孩子前程不必操心。”

“说是说，那肚子里，都有孩子了。”想着就是烦，马氏拿帕子拭了泪，又探手试过醒酒汤温度，“正合宜呢，你也顾惜着点。一家子高兴没什么，只也别喝太多，伤身子呢。”

于移海就着她手，将一盅饮酒汤喝尽，便命打水洗漱安歇不提。

马氏床上翻腾了半宿，睡不宁静，早上起来黑眼圈有些明显，看着不大像，玉茗忙命下头的喜吉拿些玉簪花粉来压一压，心里想着，几次见着大太太，她都有话说，若是见了马氏这副情状，还不知道说出什么好话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