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次的事,老太太一发急,下了亦柔的面子,心中也觉不妥,见她进来,自然便亲近些为她做脸。
亦柔心中明白,缓步走上前向众人见礼,再往老太太身旁坐下,依偎着老人家:“祖母,这么晚了,便不喝老君眉吧,辽宁送来的酸枣仁,我令丫头用玄参一同制了,今儿刚得了,便给您送来,正是疏肝助眠的。”
见老太太颔首答应,她便站起身来:“柳妈妈,劳烦您带我这丫头下去给祖母泡一盏来。”
“不敢当大小姐这一句。”柳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还向亦柔施了一礼,方领着丫头下去泡茶。
三太太被冷了这一会,心头怯意涌了上来,自然哑了火,深悔刚才没站起来见礼,现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倒有些尴尬味道。
“说来同车送到的,还有两株辽宁那边深山里的落叶松,树型甚妙,我看着不错,便移到路弟的院子里了。”这句是向着三太太说的,
“那院子原名儿叫个竹篁里,竹原也是花中四君子,可是这院中修竹过茂倒是有些阴柔清冷之意。女儿家住着还好,哪里适合路弟这样的少年俊彦。”
说着又转向老太太:“我便做主,把那两株大落叶松移进去了,院子当中开阔敞亮许多。”
这时玉晴又递过图纸来,亦柔接过展开,就摆在面前案几上,将竹篁里的种种改建布置向于老太太一一禀明,老太太听得频频点头。
“我哪有什么经验,不过是平日里看着祖母、母亲打理家事学了一些,妥不妥当也不知道,明儿得了闲,祖母、三婶都尽可去看看,有哪里不好的,马上就改。”
“你还有个不妥当的,”于老太太听完,笑刮了下亦柔鼻头,“这我也就放心了,依我看,既是如此,那地方也别叫竹篁里了,改名叫松篁里吧,也不枉你为你兄弟一番心意。”
大太太等自然无有不应的。
三太太有些讪讪,大小姐亲手布置下的,还有什么可挑剔呢。暗悔自己听了几句闲言碎语就跑来老太太这里,现下有些下不来台。
老太太却深知她寡居之人,从不与人交际,性子难免偏激一些,口中安慰:“这下刘氏你也尽可放心了。”
三太太点头,忍耻向大太太道:“大嫂费心了。”又向亦柔颔首。
亦柔自然不会计较,大太太也不欲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也就淡淡放过了,反而说道:“三弟妹说的这是哪里话,这不都是我应当应分的吗。”
说着又向老太太道:“不是我说,三弟妹毕竟平日里出来活动得太少了些,实则现下我看身子也比之前好了许多,不说出府,府中是尽可出院子逛逛的。再有,莲丫头也渐渐大了...”
亦莲仍立在嫡母身侧,听到自己的名字如没听到一般,并无反应,倒令老太太怜惜起来:“这倒也是,你多出来走走,孩子也跟着松泛松泛。”
三太太是不善于掩饰自己情绪的,听了老太太这话,面上立时浮起一团红晕:“我这里正要向娘禀报呢,我,我想这两日把我娘家两个侄女接进府来住一段日子,既陪陪我,又和莲儿年纪相仿,可以一同作耍。”
实则这话说得,大有问题,三太太的娘家原是湖州的小门小户,从未登过首辅府的门,如何便突然到了京城?
府中现有的几个姐妹,都与亦莲年纪相仿,又怎么只说和那两个作耍?
再说,于路就要回来了,这时候突然接两个娘家侄女登门,不免惹人遐思。
但三太太这个性子,这么些年,又从未提过要求。才刚说了要让她多与人交往走动,总不好又马上拒绝她的要求,老太太略一思忖,便道:“这也无妨,接来多陪陪你是最好的。”
又向大太太道:“那便再置一处客院,安置两位...两位表小姐。”
三太太立刻道:“不用不用,就安置在我院子里吧。”
大太太作为难模样:“那怎么行,三弟妹,一下子来了两位小姐,再添上伺候人,那院子里可挤得很,起居坐卧多有不便,咱们东府还有空园子,我立时命人整理一处便可。”
“不用,真的不用,娘,我与两个孩子都是多年未见了,就想住在近处,亲香一些。”话未说完,急得呛咳起来。
这下老太太不好说话了,只得道:“那也行,只是一应饮食起居并伺候下人等事,陈氏你都精心一些。”
大太太自然起身答应。
于老太太露出有些疲倦的模样,众人便渐次告退。
亦柔一路陪着亲娘回锦华院安置,一进内室,刚洗漱好换下大衣裳,玉蓉便送上两盏甜汤来,口中还道:“太太尝尝,大小姐送来的酸枣仁,咱们用甘草配青花蜜炖了,味道还成。”
“好个伶俐丫头。”大太太听了笑得开怀,“大小姐,这丫头在给你卖好呢,您不打赏打赏?”
“好啊,看在也有我的份,是要赏她。”说着褪下手腕处一个金镯,递给玉蓉:“好丫头,赏你了。”
亦柔手上的哪有凡品,便是这个家常戴的金镯,也是用极细的金丝编就的,上面还缀了佛家七宝。其中珊瑚玛瑙两样,还是从海外来的。
玉蓉不意一个巧宗儿,得了这么贵重的赏赐,将手中托盘放下,跪着谢了恩,方起身双手接过,又立时套在腕上,以示恩宠。
“娘,我看您今天心情好得很。”
大太太正一勺甜汤入口,微眯双眼品着味道,听着这句,又是一笑:“可不是。”
亦柔淡淡一笑:“娘也是过虑了。”
“你爹那个人,”听了这一句,大太太面上笑容淡了些,顺手将手中白瓷碗搁在一旁,“把那几个看得比自己还重,以后怎么样说不好,我只做我自己能做的,不亏心也不忍性。”
“三婶那里?”
“她自己着急忙慌的,哪还用别人费神?”大太太不屑的道,“老二家的还有些心气,到她这儿,整个一个糊涂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