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妈妈喏喏答应,心想幸好亦莲是个明白人,不然自己这个老奴才真要被折腾去半条命,一时想着来年无论如何要攀攀柳妈妈的关系,向老太太晋言将自己调出浅云居。
一时又想着,若自己走了,新来的理不清这中间的弯曲,亦莲就更难处了,久处的几分香火情又让她有些犹豫。
这样想着,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亦莲住处,小丫头见了,忙去禀报。
常妈妈咬咬牙,打帘子进去,见亦莲正坐在灯下,手中捻着一根绣花针,在绣荷包。玉桂守在一旁,坐在脚榻边分线。见常妈妈来了,忙起身行礼,又去泡茶。
亦莲见了,也慢慢放下手中活计,微笑着站起来:“妈妈来了。”
常妈妈连忙行礼:“小姐真是折煞奴婢了。”又问:“小姐这是在绣些什么,白日里忙活也就成了,天暗了,倒要顾惜眼睛才好。”
玉桂捧茶进来,正听到这一句,连忙接口:“可不是,妈妈来得正好,我们平日里一日三劝,小姐也是不听呢。”
“就你贫嘴,”亦莲笑得道,又面向常妈妈,“也就是这几日,两位姐姐要来了,与她们的,自然要备下,她们刚来,不知道带了多少东西,也帮着太太给她们备办一些。你看我平日里,这样用功没有?以后自然也不会的。”
怪不得自己刚才一扫,那小箩里已装了数十个香囊荷包等物,常妈妈先还想哪需要这许多,如今才知道,亦莲竟是将刘家两个小姐给府中人的表礼、打赏都备下了。
一时又是服又是叹,嘴边的话打了个转,换了个说法:“小姐有心了。不知大小姐那边怎么样?老婆子我虽然挂牵,但毕竟是伺候人,平日里也不得闲过去问候,听小姐给我讲讲,也就是安慰老婆子一颗虔心。”
说着又起身行礼,亦莲忙拉她坐下,脸上笑影儿淡了一些,轻声道:“大姐姐这人,你是知道的,什么时候,也没个错缝儿描,对我们,素来是又宽和又细致的。今日我去看她,还是如常般招待我,只我瞧着,心情是不大好。但这样的事,我也不知从哪头劝,也只能陪着说说话,想着松散松散也好。”
常妈妈听得频频点头,想着大小姐这样完美的人,如何要受这样的磋磨,也只能从月盈则亏这些俗话上去学道理了。
“我看大姐姐这样,”亦莲轻轻巧巧转过话头,“些许小事,也就想着后头再提了,两个姐姐要来,咱们这院子里自然花销大。我这里还有前儿姐姐给的一些,还没花呢。妈妈便先拿回去,先把咱们院里的事儿办圆了才好。”
两人这里说着话,玉桂便送上两张银票并一匣银子上来。
“这里是三百两,妈妈先拿着,若是不够了,我再想办法。太太那里,还请妈妈遮掩则个。”
常妈妈脸上有些发烧,跟着糊涂主子,想办件清明事,也难。幸而四小姐是个明白人,并不使她为难,便把场面圆了。“这事从哪里说起呢,老婆子我知道了,四小姐放心。”
二人又谈了几句,常妈妈不好离正院太久,便起身告辞,几步路的事,亦莲没令小丫头去给常妈妈提灯笼,却将从亦柔处拿回的糕点分了两盒给她:“大姐姐说是红酥坊的新方子,她院里小厨房做的,妈妈带回去尝尝,平日里操劳了,有时垫补垫补也好。”又小声道,“太太那里我早交给玉梅了,这是单给妈妈的。”
常妈妈没迭声的道谢,这才转身离开。
因着亦柔这事,大太太这几日都有些恹恹,老太太见了,也没拿话调理她,反而还安慰她几句,再有马氏与她在鹤寿院见了,也格外客气些。
长兴候夫人樊氏听到消息就过来看她,究竟娘家人,与别家不同。若是别家听到这事,躲还来不及,哪好凑上前去。
陈氏却并不觉怎么贴心,反而爱搭不理,口中还怨怪:“哥哥在军中多少关系,嫂子定是早就知道的,如何不早些告诉我知道。”
樊氏听了一怔,脸都红了:“你这是说的什么糊涂话,这样大事,没有确切消息,哪个敢说。前儿是听说小侯爷领兵出去暂失了踪迹,可领兵的人,这不是常事吗,过去也不是没有过,不也好好回来了吗。也是后头过了大半月也没个信,这才...”
见陈氏如此,樊氏眼圈也更红了:“我原是来劝你的,不料却如此,我只说一句,咱们柔丫头是个好的,总有更好的等着她。你这个当娘的,更要振作,为她打算才好。你都这个样子,让孩子怎么办。”
樊氏原不待说,但那边又等着回话,跟着还是缓缓道:“柔丫头年纪合适,与那小侯爷也只是定亲,又说不上守孝,外头都有几家人在向我打听了,其中也有好的,你也要早些为孩子谋算才是。”
大太太面色怔怔,似乎仍是回不过味来。
半晌才叹一口气,以手抚额道:“嫂子...”
樊氏听了这话才说:“安国公府、平国公府,还有那蒋阁老家的次子,都托人来向我问话。我在想,总是府中这样的事,他们不好上门,但咱们柔丫头这样好的女儿,又怕别人占了先机的缘故。”
大太太听了,略打起精神盘算一瞬,语气中充满疑问:“这样大事,我一个人自然做不了主,只我记得,蒋阁老家的次子,比柔儿还小了三岁...”
“要不说咱们丫头好呢,一家有女百家求,即使这样的事,也并不会影响什么。说句不好听的,这样还好些,不用嫁出京去,若真到了那西北苦寒地方,日后还能见几次。”
樊氏一番话说来,大太太心里舒缓了些。
待晚上于柏岩进来看她,果见精神好了许多,还说一句:“候夫人来了果然不同。”
“嫂子总是想着我的。”
大太太只答一句,亲自起身上前为大老爷脱了官袍,又换了常服,拧了热帕子来擦脸净手,递上一盅酽酽的贡芽。
自芮香的事后,大太太从未如此殷勤,于柏岩盘算着她是有事,一句问话含在嘴里,又未吐出来,想着说白了不好。便有一搭没一搭找些闲话,等她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