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樊氏递了牌子进宫,先去拜见了皇后,转头进了永和宫时,正碰上皇贵妃抱了九皇子在面前作耍。
“今个儿可是有福了,一来就碰上了九皇子殿下。”樊氏行了礼,待皇贵妃唤起时,便立在一旁,远远看着九皇子,眼中都是笑意。
皇贵妃看她这个样子,倒笑了:“如何几日不见,嫂子倒生分了?你且过来摸摸他的头手,给他添个福气。”
樊氏听了,掩嘴一笑:“真真没有娘娘这样的口才,明明是让我沾沾九皇子的福气,倒说成是我有功劳了。”
满室皆笑,每次这位候夫人一来,永和宫上下都是欢声笑语,再加上赏赐也颇为丰厚,众人都喜欢她。
樊氏依皇贵妃所言,上前摸了摸九皇子的小手,口中喃喃直谢恩,只不敢伸手去摸头,还向皇贵妃道:“这就尽够了,哪敢去抚他的头?那样大的福气,怕要折寿。”
皇贵妃笑得直不起腰来,一时稳住了,方命众人服侍九皇子下去眠一会子,又叫樊氏来身旁坐下。
樊氏直站着目送九皇子出了殿门,这才返身依皇贵妃所言坐下。
实则居移体养移气,自有了九皇子,众人的恭贺奉承,皇贵妃怕不要听出耳油来,皇上赏的,外头贡的,里头人送的,样样皆是世间珍宝。
再慈和的人,也养出了脾气威风来,樊氏这样恭敬,她心中只有受用的,只是口中不免还是要轻斥几句。
“娘娘偏爱,我自然知道,只是如今比不得从前,娘娘天威如何敢冒犯?”看皇贵妃还是摇头,樊氏又补一句,“就不说别的,这宫里其他眼睛也看着呢,万一别人有样学样,娘娘是说还是不说呢,那怎么行。”
皇贵妃为这话触动心肠,不禁想起了前一段大太太进来那一场对话,虽说现在永和宫内外规矩严得很,轻易不会有什么话传到外面去,但若是哪里传出去一星半点...
想到这里,看着眼前人,倒起了警觉:“嫂子说笑了,这哪里至于。”
樊氏心中明白,只面前还做不赞成的模样,凑过头去低声说:“这怎么不至于,娘娘是慈悲心肠的人,就不说这宫苑里,要是一星半点透到外头去了,那些老大人,可精着呢...”
孩子是每个母亲心中的软肋,皇贵妃自然也不例外,事涉九皇子,那就另说了。原本三分的淡淡不快,一时到了十分,是啊,就不看自己,也要看皇子的面子,若是外头人听着永和宫和首辅府起了龃龉,不免牵连到九皇子。
只是这个姐姐心肠还是好的,就是手段粗疏了些。想到此处,皇贵妃面色稍霁。
樊氏正是要引她想起那桩公案,见她面色一直阴晴不定,知道这番唱念作起了作用,这才说起:“就像前儿说起柔丫头的亲事吧,我也不是为自己说话,那安国公府里就一个嫡子,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年龄阅历也合适,错过了这一家,再要寻摸,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再有,安国公确也,”说着抬头又觑皇贵妃神色,声音再低了些,“确也于娘娘有些用处,这不是两好和一好的事么,我也不知道,怎么竟得罪了人。”
谁料听了这一段,皇贵妃脸上竟起了淡淡的笑,她说:“嫂子你是这样想,没奈何这结亲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能办好的事儿,从此后,便别再提了。”
说着便再无别话,只与樊氏论些花鸟虫鱼的闲篇来。
樊氏直到出宫上了自家马车,方放下脸色,进了候府便问宋妈妈:“候爷回来没有,请他进正院来。”
宋妈妈见自家主子面色铁青,很是担心,先问了一句:“夫人,是有什么不妥吗?”
“回去再说。”樊氏虽心中闷郁,却仍记得这还有外处,说着拿眼看宋妈妈。
宋妈妈见避不过去了,方支支吾吾说:“候爷下半晌就回府了,我这就命人去请来。”
一见宋妈妈这样子,樊氏便明白了七分,口中恨道:“我在外头焦心他交待的事,他倒好,在家里给我开染坊呢,好个了不起的荡妇,我便去见识见识。”
宋妈妈听了大骇,连忙阻拦:“夫人莫要动怒,那,那玩意儿一样的人,算哪个牌名上的人物不成,也值得您动气。您进宫一天,也是疲累,不如先回正院换了大衣裳歇息一番。老奴定将侯爷请来。”
本也是邪火未发,撞上了,宋妈妈一拦,樊氏头脑倒清明了一点,细细一想,也是有些心灰,不值当发一场火徒惹笑柄,遂捺下性子,依宋妈妈所言,先回了正院。
一通收拾妆点,又用过晚饭,义兴候这才进来。
樊氏眼风扫他一眼,动也未动,口中只道:“扰了候爷雅兴了。”
义兴候一脸餮足模样,竟还有脸笑盈盈答话:“夫人言重了。不知今日出宫,娘娘有什么交待没有?”
樊氏看着眼前的人,早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酒色渡人下一副脑满肠肥的外壳,忽而有些意兴阑珊,平平答道:“娘娘与皇子都挺好的,别的没什么交待,只是我借着机会,将安国公的事又提了一番。”
“娘娘怎么说?”义兴候往前一凑,嘴里竟喷出淡淡酒味,樊氏胸胃处一阵翻涌。
好容易忍住,这才摇头答道:“娘娘说休得再提。”
“这,这怎么能...还不是娘娘一句话的事,前头不是都说请动皇上下旨了吗?”义兴候有些气恼,又看向樊氏,“莫不是你话没说好,开罪了娘娘吧。”
“自然不是,”樊氏都懒得动气,“于柏岩在皇上面前拖延了时间,想是前头妹妹进宫,与娘娘说了些什么,再有,我听宫人说,柔丫头又专门进宫去见了娘娘一次。”
说到这里,她抬眼看了义兴候一眼:“那丫头你是知道的,好一个千伶百俐,说不得就说服了娘娘也未可知。”
义兴侯听了,越想越气,一掌击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