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这丫头说起这话来,无不是想着法儿往浮香院那里引,有时简直令马氏生烦,怎么今天听起来,像是改了想法了,这倒是奇了,马氏抬头看闾妈妈一眼,闾妈妈微微点头。
便不再提这个话头,只说些别的事来。
待晚膳毕,亦容回了自己院子,闾妈妈方上前向马氏道:“太太,我叫小丫头来给您捶捶腰吧,今儿个坐久了,当心明天腰疼。”
马氏抬手止住:“先别忙,容丫头今儿这是怎么了?”
闾妈妈上前两步,小声道:“下半晌奴婢问了,是被那秦姑娘给惹烦了。”
“这话怎么说?”
“每每见着姑娘,无不说些旭哥儿的事,姑娘毕竟还是小孩子呢,听久了也就是个烦,听说今日还说了些别的。”
马氏正支愣着听呢,闾妈妈就不说了:“怎么,还有什么是我不好听的不成?”
“不是,今日姑娘气着了,是因为秦姑娘一句话。”闾妈妈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来,“姑娘说哥儿没空去浮香院,近来忙得紧,那秦姑娘竟说,竟说咱们府里也是大户人家,吃用不尽,何用少爷操劳。”
“你看看,”马氏一掌击在小几上,“你听听这都说的什么,没得污了孩子的耳朵,咱们家是那样家风吗?”
“您看,仔细手疼,”闾妈妈连忙上前将马氏的手捧住,“就因为咱们家不是,小姐生了气,这不就跑您院子里来了吗。”
也是这个理,马氏坐着,细想几个轮回,终是下定了决心。
“闾妈妈,明儿个早起,去黄府递个帖子。”
永路近来都与兄长在老师门下苦读,今日难得有暇进了内院,先到鹤寿院拜见了老太太,又向大太太、二太太问了好,便跟着三太太回了浅云居。
一进正房,两个表妹已然在此处等候,永路不好再立时避出去,只得眼观鼻鼻观心做君子状,只与刘氏说话。
刘氏再三把话题往两个表妹身上引,永路也是不接,刘氏想起头天晚上常妈妈劝自己的话,一时心中有些感慨,主动向婉怡、婉婷道:“我有些事要与你们表哥说,你二人莫如先回房去,下半晌再来陪我消遣。”
二人听了,有些意外,面面相觑之下,倒也没说些什么,缓步退了出去。
刘氏这才与永路说些闲话,无非是在外进学并这几日拜师之事,得知色色妥当了,刘氏心中也安定下来,不由又翻起话头来:“你就是娘唯一的指望,娘就盼着你,有了出息,将咱们这一房支撑起来,不令别人看我们的笑话。”
实则永路心中并无与大哥二哥较劝的念头,也不觉得会有谁看什么笑话,但亲娘如此说来,他也只好喃喃应是,自回府以来,只要见面,刘氏说的总是这些,颇令人烦倦。
刘氏看他面上浮现不耐之色,心中有些感慨,一时忘记常妈妈的叮嘱,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还有你外祖家,你是知道的,原是出身贫贱,这些年娘接济着,也有了些声色,只盼你莫忘了他们,日后多挂心一些。你两个表妹,就在眼前,你也要多关心一些。”
谁料永路听了这话,反跳起来向母亲施了一礼,正色道:“说到这个,孩儿正要与娘说,孩儿与表妹已过总角之龄,实不好再随意相见,麻烦母亲日后稍避忌一些。”
刘氏听了,面上勉强一笑:“都是自家姊妹,这些个虚礼那么讲究作甚。”
“礼不可废。”
见儿子如此坚持,刘氏索性说起来:“其实为娘看着,婉婷不错,模样标致不说,性情也是柔婉温和的,有些想把她留下来...”
“母亲,学海无涯,儿子还想追索一番,其他事,眼下还不着急。”
刘氏听了,心中一急:“前儿你大舅传信来,你外祖母近来身体不好,最挂心的就是你的婚事,你不急,她老人家要何时才能抱上重孙。”
永路心中一哂,面上仍是恭敬:“孩儿实不知这话从何说起,外祖母若是操心,也该是舅舅家中的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先结亲才是。”
刘氏一噎,索性道:“你眼下出息了,拉拔拉拔他们有何不可?那学里不管如何,有大伯在,总有你一份前程的,你有了前程,娶了表妹,你舅舅家不自然就兴盛起来了。”
永路看着眼前糊涂的亲娘,实不知如何说才好,想想还是忍气道:“孩儿自然知道好好进学,不堕于家声名,不令大伯为难。至于舅舅他们,若孩儿有一天能有出息,帮衬自然也是应当应份的事。但婚姻大事,孩儿自己自然不敢多言,只盼母亲也慎重一些。”
“慎重一些?何为慎重一些?”刘氏急了,站起身来道,“不过出去读了几年书,你便忘了娘跟你说的,外祖家是如何艰难,又对咱们娘俩儿是何等牵挂。如今你不过略有出息,便这样忘本了吗?”
“孩儿没有忘本,”见母亲站起身来,于永路自然也站起身来回话,“可孩儿的本,是在于家,不是刘家,”想想又道,“这些年,舅舅也着实牵挂,我还未去书院时,常托镖局的人上门来看望我们,每次母亲都会把手里的银钱全交出去,院子里添菜少了,我便借口问学去大哥、二哥院子里用饭,我去了书院,说起来离湖州不近,但舅舅也是要派人前来探望的,书院的人见了都知道,都笑我说,路少爷,银子准备好了吗,湖州人又来了呢。”
刘氏面上一红,不过略停一瞬又道:“一大家子人呢,又没别的产出,那日子你不知道,娘是经历过的,也只能想这样的法子,才能略好过一些。”
“是吗?我看不见得吧,”想到在湖州两个哥哥还要接济自己的日子,于永路心中有些窝火,“两个表妹的吃穿用度,看起来比莲妹妹还要精致。”
“那都是我着意添的,我是想着你两个妹妹,巴巴的从湖州来,不能令府中人看轻了去。”刘氏连忙解释,实际哥哥叫人去书院向永路拿钱的事,她也不知,只待下来问问两个侄女,故而此时有些个心虚。
但她略一忖度,又怪起别人来:“不是有两房人跟着去书院附近赁了屋子打理事务吗,怎能看着你如此操劳?”说着又恨声道:“别看说是一府的少爷,对着我们,就是没那么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