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毕竟是你大伯娘,”马氏不赞同的语气,“她的言行举止是不妥当,只是为着这个,她已失了管家权,如同内禁,看在你大伯、大姐姐的面上,你也别再执着于此,”说到这里,她伸手牵住女儿的手,“不然,都是苦了你自己啊。”
“娘,”亦容一甩手站起来,眼圈都红了,“现在你满眼里都是嫂子、孙儿,哪还有女儿站的地方,罢了,女儿离了这里,也就是了。”说着两行珠泪流了出来,亦容亦不揩拭,转身就跑了出去。
女儿突然如此,马氏面现愕然:“她,她这是怎么了,过去在京城,她也从没说过这样的话,当时与她大伯、大姐姐都是好好的,怎么现在又旧事重提起来。”
闾妈妈刚命人跟着小姐去了,回身来道:“二小姐还是小孩心性了,过了也就好了,太太可别放在心上。”
接着又说几多劝慰的话,马氏虽不再提,但心中还是存了些疑影。
又过一会儿,清芷榭那边传话来小姐回去了,马氏方略放下心来。向闾妈妈叹道:“儿女都是债啊。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她未再说下去,闾妈妈自然懂得,口中却道:“我看着咱们少爷、小姐却是样样都好,就不说外头人,族里人不知道多羡慕呢。再有少奶奶现下又怀了小小少爷,咱们家喜事只会越来越多。”
听到说起黄颖儿,马氏真真露出笑来,低声道:“我虽盼着孙子,你却别露出风儿来,若让她知道了,心里压着事倒不好。你去传我的话,从此初一十五我便茹素了。”
闾妈妈一惊:“太太,发这样大的愿...”
“我是认真的,”马氏坐了半晌,有些乏了,闾妈妈上前将引枕弹了给她垫着,“再过些日子,京城回了信,带着老太太的意思,我就去趟青山寺,菩萨面前禀报了愿心才好。”
她随说随作揖,目光虔诚,闾妈妈还想再劝两句,看这样子,也未再开口了。
马氏面前这样大事,如何瞒得过现在的黄颖儿,就是她不问,也有无数想巴结的人要把消息送到她面前来。
绿俏蹙眉:“奶奶,您说这个二小姐到底是,阖府都在为您高兴呢,她怎么倒是有些生气的样子。”
“二小姐气的是哪是这个,”黄颖儿面上带笑弹着指甲,笑容却有些冷,“她与少爷两个,给三小姐安排了一桩好姻缘,不料东窗事发,被大小姐拦了下来。”
这听着不像什么好话,再一细想其中的意思,绿俏脸都白了。
“一个穷书生,也敢肖想首辅府小姐的姻缘,读书人不思读书中举,却想踩这样的路子,也不想想自己的命数,看不看得清楚,到底是青云路,还是黄泉路。”
抬眼看绿俏的样子,黄颖儿抿一口茶,余下的事不想再说,免得吓着她。
幸好她一早选好了路,也就不再挂心为难了。
于旭就没这么轻松了。
毕竟兄妹,亦容此时不去找他又找哪个。
“凭什么他们作践了我,转眼就还在人前端着。亦萱她,她还好好当着她的首辅小姐,我,我却...”
说着又是一串眼泪。
于旭蹙眉道:“你先不要急,燕过留痕,这样大事,怎么可能鸦雀无声就办了。待我联系上那姓杨的再说。”
他兄妹二人要害人,自然是于旭出人出计,如今却不知为何,一条藤上的人都找不到了,这才慌了神。
晚间于旭回主院陪黄颖儿用饭,也是太没把她当回事了,信口问道:“京里可好?”
黄颖儿心中一跳,面上不露分毫,口中只道:“也就是些书信往来,大面上看来是都挺好的。”
“那就好,”于旭面色自然,指指面前的银柳牛肉丝,示意丫鬟再给黄颖儿挟一筷子,“我想写封信给大伯,先问问你,免得提笔露怯。”
“大爷总是想得周到的。”
现在的黄颖儿虽色色无错漏,却也没有才进门时那样的娇俏真挚,于旭有心提一句,想想自己却又泄气。
故而二人不咸不淡的吃完这顿饭,于旭借口让黄颖儿好好休息,叮嘱几句,起身又去了书房。
“你去给大小姐写封信。”看他出去,黄颖儿眼神渐渐幽深,转身吩咐绿俏。
人不去寻事,事却来寻人。
譬如黄颖儿不去寻亦容,亦容却偏要来找她。
黄颖儿虽心中生疑,却也并不露出来,命绿俏等人送上四样茶点,再配一壶花果茶来。
“嫂子,你现在怀着身子,可要保重自己,少走动才好。”
黄颖儿听着,只觉好笑。
“大夫都看过了,”过了五个月,黄颖儿肚腹渐渐大起来,松松系了褂子,更显得突出,“胎位胎像都是好的,”说着又掩嘴轻笑,“这里头的事,我也不给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细说了,说了你也不懂。”
亦容心头暗恨,面上却仍强笑道:“这里头许多事自然我不懂,只一样,精心些总是好的,若是一时冲撞了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娘不知道多伤心呢。”
这话说得不好,连南妈妈都听不下去了,直皱眉头。
黄颖儿却还是笑:“我知道你挂心着我,我心里都有数。”
亦容颔首:“正是如此,故而出门子的事,嫂子你都少去些,连同娘那里,晨昏定省也不必太勤,她自然心中有数的。”
黄颖儿懒与她废唇舌,一应都点头,亦容这才如释重负,转头与嫂子品评起时令河鲜来。
待她走了,连南妈妈都忍不得上来分说:“说起来,小姐自然是为了奶奶好。只是,老奴说句托大的话,她小人儿家家的,哪里懂生养之道,奶奶日常略活动活动倒对生产好些。”
黄颖儿正拈一块黄豆糕在手里,轻轻巧巧三两口吃完,又抿一口牛乳茶,惬意的眯了眯眼睛,这才道:“这话我们自然知道,只是怎么好给她小人儿讲,她说什么,我们听着也就是了。别令小姐急起来。”
南妈妈见少奶奶心中有数,这才放下心来,转身不免又向老姐妹叨咕两句:“小姐竟对着奶奶说些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幸而奶奶和善,没有计较,不然真怕两人放了脸子,都不知道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