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谁?”林一一出了书房门就死死地盯着鹤鸣问道。她原本认为鹤鸣不过是个衙役,如今看来,能如此自由出入县令书房的绝非等闲之辈。
“我是鹤鸣啊。”鹤鸣道。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鹤大人是我大哥,他从家乡远赴玄尘,我母亲担心他,就让我一道跟来,保护他。”鹤鸣一字一句跟自己面前的小姑娘解释道。
“哦~,县令弟弟啊。”
“喂,我有名字的好吧。”鹤鸣皱了皱眉头,对于县令弟弟这个称呼鹤鸣感到非常的不爽。
“走吧,去西院。”林一一耸了耸肩。
二人一行到了西院,那是一个单独的小院落,院中很是宽广,东南角有一个琉璃瓦小亭,亭外种了一片枫树,正值深秋,树叶飘落,煞是好看。
刚迈进主厅就看到桌子上已经放着笔墨纸砚,桌子旁站这个身着鹅黄短衣的小姑娘,小姑娘浓眉大眼,鼻子娇俏,看上去年龄不大,但却成熟稳重。这大概就是鹤大人说的“小菱”了吧。
“林姑娘,我是小菱。大人吩咐这段时间您就住在西院。我来照顾您。”黄衣女孩欠了欠身子轻声说道。
林一一看了看小菱,又转身看了看自己身旁的鹤鸣。她有些不解,原本一路上叽叽喳喳的男人,进了西院后就严肃起来,一句话都不说,仿佛舌头有千斤重。她也顾不得弄明白这其中的原由,急忙的开始摆弄着桌子上笔墨纸砚。
好笔,好纸,好墨,好砚。只可惜自己不会用。林一一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不会写字?”鹤鸣见她一直摆弄这些东西,开口问道。
“也不是不会写,就是不善毛笔字。”林一一心想,自己哪里是不善毛笔字,而是根本就一窍不通。
“那你说,我来写。”鹤鸣道。
“不用不用。”林一一连连摆手。方案有很多需要修改的地方,让他写实在是太麻烦了。林一一有些怀念起21世纪的圆珠笔来。那玩意写字简直像德芙巧克力一样,纵享丝滑。
“林小姐,鹤公子,请喝茶。”小菱端了两盏茶放在桌子上道。
林一一伸手端茶,一盏喝尽。身旁站着的小菱道:“林小姐,您要不要先沐浴更衣?”
这一提醒,林一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脏兮兮的囚服皱了皱鼻子,好像自己这一身确实不太合适。
鹤鸣听到这话起身就要走,却被林一一一把按了下来:“你在这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鹤鸣只觉得这个小姑娘迷惑的很,哪里有未出阁的姑娘让男子等着她梳洗更衣的?但是想到这话儿是“林一一”说出来的,也不足为奇了。于是只能点头答应。
林一一一溜烟的跑到卧房,洗了个澡穿好衣服,乱着头发就要往大厅里去。却被小菱一把抓住:“林小姐,得梳妆。”
要知道,前世沉迷图书馆的林一一可是不管“化妆”为何物的。抽手就要走,却被一把摁在了妆台前任人收拾。
“好了吗?”过了半晌,林一一不耐烦的催促道。
“马上好,描个眉毛,挽个发髻就好了。”小菱道。
“小姐,你看是这支淡一点的,还是这一支浓一些的?”小菱将两支用来描眉毛的柳枝炭笔摊在手掌中给林一一看。
“这支吧。”林一一随手指了一支。
又过了半晌,耳边才响起小菱的声音:“小姐,好了。”
林一一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是柳叶眉。
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头捡起妆案上的柳枝炭笔就往大厅跑去。
。“鹤鸣,我知道怎么办了,你看。”林一一还没到大厅就叫了起来。
坐在桌前喝茶的鹤鸣听到声音,抬头一看,直接愣住了了。这哪还是自己从牢房里带出来的那个脏兮兮的小姑娘。
一身淡绿的襦裙,长发随意披散腰间,皮肤白嫩,蛾眉娇俏,眼睛水灵。活脱脱一个林间起舞的精灵。
林一一坐到桌前,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鹤鸣,你看。”林一一摊开手中的炭笔。
“看什么?手脏了?”鹤鸣望着她染上黑痕的掌心道。
“不是,你看这个。”林一一边说边抽出一张白纸,拿着炭笔就在纸上画了起来。“这个能写字。”
“你哪儿弄来的东西。”鹤鸣惊讶的问道。
“这个是描眉毛的炭笔,你看我的眉毛就是用这个画的。”说着把自己的脸凑了过去。
“那,那你能用这个写,写字了。”在林一一靠近的那一瞬间,鹤鸣只觉得自己别扭的要命。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近。
“对呀,一一真棒。”
听到小姑娘夸赞自己,鹤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哪里有自己夸自己的,你可真不谦虚啊。”
“多夸一夸,容易变聪明。”
鹤鸣心想,这是什么歪理,愣了半天,却道:“一一真棒。”
然后从林一一的手里抽出炭笔,拿起桌子上的纸撕成长条,一圈一圈的往炭笔上缠绕。
“你缠这个干嘛?”林一一问道。
“你看看自己的手,脏兮兮的。缠起来,就不脏手了。喏,缠好了你试试。”鹤鸣将手中缠好的笔递给小姑娘道:“你想好怎么写了吗?”
“鹤鸣,你知道。玄尘大约有多少亩农田吗?”
“八千良田,可惜少有人耕种。”鹤鸣话语间透漏着些无奈。
“八千。”林一一在纸上记下了这个数字。
“那,百姓们多种些什么?”
“小麦,水稻,也就这两种。”
“小麦,那不是马上就要种冬小麦了?”林一一道。
“按照往年,还有七八日种子就得下地了。可如今你看,哪里有动静?”鹤鸣叹了口气,整个玄尘的人种地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如今临近播种,却没几家在翻地。
“很快就有了。”林一一说着说着肚子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鹤鸣笑了笑,道“写这个之前,先把自己喂饱吧,别自己先饿死。”
随即招手示意小菱过来。“去给林小姐拿些吃的过来。”
林一一吃了晚饭就一直伏案细写,昨夜在狱中,自己细细的算了一下所需要要的银两。如今只需要一点一点的写下来就好。
待写完,东边的天已经开始泛白。
林一一吹了油灯,拿着自己写好的东西,走到了东院门口。
一路上露重霜浓,薄雾四起,裙摆被尽数打湿。
到了东院,只见一个人正在舞剑,那人穿了一件玄色衣服,头顶是银制的发扣,英姿飒爽,身姿矫健,穿梭于薄雾间仿佛是一只在云端戏弄云彩的玄鸟。
“一一,你怎么来了?”正在院子中练剑的鹤鸣看到熟悉的身影,赶忙将剑收到身后。跑了过来。
待那人那人走近才看清面庞,原来是鹤鸣。说实话,这是林一一第一次仔细的看鹤鸣。
虽不如鹤羽温润如玉,但却多了几分俊朗,鼻梁高挺,眼神纯净,嘴唇嫣红。大概是晨起舞剑的原故,此时虽已是深秋,可额头上还是沁出了一层又薄又密的汗珠。
林一一晃了晃手中的纸卷道:“找你大哥。”
“我还以为你来找我呢。”鹤鸣酸溜溜的说了一句,放下剑道,“大哥在书房。跟我来。”
“大哥,一一来了。”鹤鸣推开门道。
林一一将手中的纸卷双手奉上,心中有些没底,虽然从理论上来讲自己设计的这套法子应该是完美的。
“你知道整个玄尘有多少耕地吗?”鹤羽放下手中的纸卷问道。
“八千余亩。”林一一回道。
“你这里写每亩地给一百文的补贴。八千亩一共是八百两白银。我整个玄尘府,去年一年结余才不过三百两白银。加上今夏的拨款。不过才剩一千多两白银。”
“大人,您接着看。”
“呵,这条更是离谱,商税百分之五。赚一百两就得交五两的商税,还是一年一交,你当我玄尘的富商都是那肉铺子里的肥猪肉,任你宰割?”
“大人,小女子还是那句话,您是官,他们是民。富商也是民。”林一一语重心长的说道。
鹤羽轻轻的叩击桌案,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让百姓把冬麦种下去。来年才不会挨饿。而眼前的法子或许可以一试。
“拟榜,贴出去。”鹤羽吩咐身旁的小厮道。
不出半晌,东街的张榜处就多出了两张红榜。一张种田补贴榜,一张商税榜。不一会儿就张榜处就挤满了人。
“你们说,这能是真的吗?”
“谁知道呢?”
“你们看啊,这榜上说了,地种了,还有钱拿,试试呗。咱又不吃亏。”
“那还不回家翻地去,冬麦可没几天就得下地了。”
街头吵吵嚷嚷的,人一波接着一波的来,一直到晌午人才散去。
林一一和鹤鸣寻了个张榜处斜角的茶摊子喝茶,那茶摊摆着五六张四方桌,卖的是粗茶和一些常见的茶点。
鹤鸣生怕不够小姑娘吃似的,什么荷花酥,栗子酥,绿豆糕,薄荷糕点了满满一桌子。
二人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看着半条街的商户收拾铺子,匆匆忙忙的往家赶。
看到这情景,可见农田补贴是有了成效,二人正乐呵呢,就听到隔壁桌上的人在那儿啐唾沫。
“你们说说,这鹤大人想干什么?征个狗屁的商税?”
“刚说话的是恒顺布局的柴老板。”鹤鸣押了口茶道。
“就是,就是。赚钱本就不容易。这鹤大人不是要砸人饭碗嘛!”
“这个是金铺的顾老板。”
“大老板也来这种小摊子喝茶啊。”林一一捏了个栗子酥塞进嘴里道。
那栗子酥酥脆可口,轻轻咬上一口,浓郁的栗子香气瞬间弥漫整个口腔。
“这不是因为你在这茶摊斜角贴了张商税榜。”
“你可不要乱说,那榜是鹤大人的小厮贴的,可不是我贴的!”
“现在知道怕了?”鹤鸣看了一眼小姑娘,说老实话,他怕了,要是让那些人知道商税这东西是自己面前的小姑娘搞出来的,估计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不怕。”
“真不怕假不怕?”
林一一撇了一眼自己身旁那两个商人又看向自己身旁的鹤鸣,缓缓道:“我为玄尘府做事,背后是整个玄尘府,谁敢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