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则答应要陪着淮南去探望池奶奶，便找了个淮南休息的日子，一家人拿着礼物一起去探望，到达那里时，正碰上池奶奶摸索着墙角提着一桶水回家，因为眼睛看不到，走的磕磕绊绊。

李令则忙上前帮忙，惊讶于老人的生存状况。回家后没几天，便联系了公益团体，商定了日子，去给池奶奶和村里留守的老人和孩子进行物资捐助。

几辆车装了各种面米油盐以及孩子的书本玩具和衣服，一起停在村口的广场上，挨家挨户赠送和统计。庄里人不多，山上山下加起来有人居住的也就那二十多户，多数还都是没有劳动能力的老人和学龄前的儿童。

淮南跟在大人后面，拎着玩具送给有小朋友的家庭，狸狸刚开始还跟着，后来跟的索然无味，便爬上树，在树上悠闲的打盹。

等淮南跟着爸爸妈妈从一户人家里出来时，树上也没了狸狸的踪迹。等一行人走到池奶奶家时，狸狸已经在池奶奶家里，正逗着一群地灵玩耍。

自从嘟嘟的事情解决之后，所有封印在木偶里的地灵便全部解封，除了带出去的那三只暂时寄养在叶离家里，剩余的十几只地灵，因为淮南找不到那些地灵所寄身的木偶的存放处，便只能将它们继续留在池奶奶家里。

看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十几只地灵嗖的一下全躲到狸狸身后，狸狸抬头看着淮南。淮南示意没事，只要别乱跑就行。

院子里，李令则给池奶奶额外多留了一些米面，又和几个志愿者去井口打水，将屋里的两口大瓮装满，又打扫了院落和屋子，便是屋里的床单和被褥，都给换了新的。

一行人忙忙碌碌，那些地灵看了一会儿，便不再害怕，有些跳上人的肩头，有些站在篱笆上，也有的爬上屋顶，或跟在人的后面。

在别人看来，院子中除了忙忙碌碌的人群，其他再没什么。可淮南看来，除了人群，还有夹杂在人群中活泼乱蹦的地灵，森森的院落古槐下，别是一番景色。

众人收拾完，在门前槐树下休息一会儿，又去下一家探望。

淮南走的累了，便在那树下陪着池奶奶等爸爸妈妈回来。

狸狸喵了一声跳上旁边的板凳，淮南拿起果子递给狸狸，那十几只地灵便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淮南，似乎也想吃。

天空中有鸟儿飞过，落在远处树枝上，嘎嘎的叫了几声，又飞向远处。

狸狸抬头看着，池奶奶忽然道：“是有乌鸦飞去了？”

淮南看着远去只剩下一个黑点的乌鸦，点头道：“有两只。”

池奶奶点了点头，片刻想起什么，喃喃道：“这世间万物，活的年岁久了，都会有些灵气。”

淮南不知道池奶奶要说什么，拿着小刀给池奶奶削苹果，只听池奶奶继续道：“那是六十多年前吧，那时我十六岁，一个人住在这里。忽然有一天，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打在这窗棂上，我摸索着出来寻找，听到窗台下有鸟类扑腾翅膀的声音……”

“我当时愣了一下，这声音让我想起许久之前的一桩往事，听那叫声应该是乌鸦吧？我摸索着将它捡起来，乌鸦的腿似乎摔断了，找来布绸给它包扎。大冬天，乌鸦应该很难寻到食物，我便做了个小窝，将它养在屋里。”

“那乌鸦似乎也懂事，一个冬天，就在那小窝里没有离开过。初春的时候，我打开窗子，让它出去飞一下，那乌鸦似乎也听得懂我说话，便扑凌着翅膀飞出窗台。我听它似乎没飞远，便在那窗口摆手，让它飞到那山间看看。我听到翅膀扑腾着远去的声音。没多久，乌鸦又飞回来。”

“芒种时，大伙都忙着开垦，我也在院子里摸索着巴拉出块地，种了些粮食和蔬菜，我听到乌鸦有时落在篱笆上，有时落在土堆上，它还会衔了种子扔在我扒好的坑里。夏天时，果子熟了，我摘果子时，乌鸦便在旁边跟着跳来跳去。有时候它也会不知道从哪里刁来些野果子。秋末我把摘来的柿子削皮挂在屋檐下，冬天拿着扫帚扫院子里的雪花。”

“乌鸦似乎认准了我给它做的那个小窝，有时候飞出去一两天，后来是一周，再后来飞出去一个多月，在我以为乌鸦不会回来了，清晨睁开眼睛，就听到院子里扑凌翅膀的声音，我知道乌鸦回来了，忙去开窗，就听到乌鸦扑打着翅膀，落在那小窝里。”

“那时候我也傻啊，便忙起身去那小窝里摸摸，看乌鸦出走这么久，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饿瘦了。那乌鸦便乖巧的在那里，还不时用嘴巴擦一擦我的手掌。就这样过了五年吧，那时候我都已经二十出头了，寨子里有人来给说媒，他们都说一个姑娘家，怎么在屋子里养了一只乌鸦，乌鸦专门叫死人的，多不吉利。”

“他们让我把乌鸦扔了，可养了这么多年，我不舍得，可又怕别人说，便摸索着在屋后的山头上搭了个窝，把乌鸦搬到那里住。可即使这样，说了几次媒，也没有一个成的。”

“再后来有一个大雪夜，家里闹了贼，我听到他们在院子里翻东西的声音，一下子，就好像回到小时候，母亲去世后，我一个人生活，家里进了贼，他们抢走了我所有的粮食，我一个人躲在那柴火下，用力捂着嘴巴，吓得眼泪直掉，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害怕的锁紧房门，关好窗子，任他们在院子里翻找，依旧不敢出声。就在这时，我听到院子里传来扑棱棱的声音，是乌鸦回来了。我心想糟了，他们别把乌鸦抓了。那冬天大雪封山，食物少，保不定他们抓了乌鸦炖汤吃。我虽然害怕，但还是摸了顶门的棍子，打开屋门……”

池奶奶说着，忽然停了下来，握在一起的手慢慢蜷了起来，似乎遇到紧张的事情，沉吟片刻，方才接道：“敞开的房门，外面似乎有刺目的光芒，而那一刻，在那光芒里，我的眼睛似乎能看到东西……”

“我看清楚了我的小院，看清了院中那三个惊慌失措的贼人，他们手中还抄着家伙，也看清了在我身前，立着的一个人，那一身黑色的衣服，带着一个极低的斗笠，斗笠上还覆着黑纱，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记得那光芒骤然闪过，再看时，院里已经空无一人，我在那门前愣了许久，便直接晕了过去……”

淮南惊讶，只听池奶奶继续道：“等醒来时，依旧睡在屋子里，我想了半天，方才想起刚才的事情，忙去摸索火石，眼睛还是什么也看不到。我惊讶起身，摸索着去院子里，院子里桌椅齐全，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又匆忙去那山头，没有找到乌鸦的踪迹。又回到家里，看乌鸦可否回来。就在我摸索着桌面时，忽然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忙捡起来，是一串铃铛。”

池奶奶从裤腰的布袋里摸索出一方洗的发白的手帕，颤抖的手打开手帕，一串铃铛滑落在地，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狸狸看到那铃铛，却吓了一个激灵，忙后退。那些地灵也忙躲到狸狸身后。

淮南奇怪的看向狸狸，并没有觉得这铃铛有什么特别，弯腰捡起，这铃铛只有半串，却保存完好，想来池奶奶应该经常拿出擦拭，铃铛上一点锈迹都没有。只是，发不出声响。

铃铛的尾端，还系着一根黑色羽毛。

“就是这串铃铛吗？”淮南道：“为什么没有声音呢？”

池奶奶接了铃铛，慢慢的摩擦道：“从我拿到它的那一刻，就从没有响过。我曾找寨里的老人帮忙看一下，大家也都说没见过。后来我想，既然是乌鸦留下的东西，想来总有一天，它还会回来。”

“可惜，这一眨眼，已经一辈子过去了……乌鸦，却从来没有回来过……。”

“或许，它已经不在了吧……”最后是池奶奶轻不可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