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六月,空气里已经有盛夏的气息,一转眼,云锦绣从大秦回来已经十几天了,灿烂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
云锦绣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从一旁精致的托盘里端过药碗,轻轻舀了一勺汤药,吹了两下,送到楚墨宸嘴边,“乖,把药喝了。”
楚墨宸瘪了瘪嘴,“能不能不喝这药了,我已经喝了十天了。”舌头都麻木了。
云锦绣笑盈盈地看着他,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我喝。”他张开口,云锦绣将药喂给他。
从大秦回来,楚墨宸一直昏迷不醒,薛老花了三天三夜才将他救醒,他一直卧病在床,云锦绣一直在他的身边照顾他,亲自喂他喝药。
房间对面的湖边,庄秦和慕先生在下棋。
慕先生落子如风,“吃了。”
庄秦嘴角抽了抽,他捻着手里的黑色棋子,看向湖对面的窗子,“你看,他们多般配。”
慕先生执棋的手停顿了下,看向对面的房间,可以看到窗内两人。
慕先生叹了一口气,“真是天意弄人啊。”他手中的棋子轻敲在棋盘上。
云大小姐会寸步不离地守在少主的房间里,是因为大家都以为少主这一次撑不过来了。
庄秦将棋子往棋盒里一扔,“不下了,没心情,我先出发了。”
庄秦起身,绕过湖区,进了回廊,拳头狠狠地砸在柱子上,天地不仁,少主年纪轻轻,就病成这个样子。
喂完药,云锦绣拿锦帕擦着楚墨宸嘴角的药渍,柔声道:“从明天开始减药量。”
“嗯。”楚墨宸直直看着她,仿佛一眨眼睛,就会错过她脸上的温婉,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去触摸她脸上的那一抹温柔。
门“咚咚”响了两声,他突然落下手,暗暗紧紧抓着被子。
秦婴走进来,“大小姐,再不出发,就要迟到了。”
“知道了。”云锦绣看着楚墨宸,正要开口,楚墨宸抢声道:“我看会儿书打发下时间,然后就睡午觉,一定会休息好的。”
云锦绣会心地笑笑,“还真是让人放心呢。”
云锦绣和秦婴出了房间,她又吩咐童叔寸步不离地守着楚墨宸,才离开楚墨宸住的碎玉轩,回到自己的院子,盛装打扮之后赶往金府。
她回到大秦之前,天元帝已经来扬州微服私访了,而且还住进金府。
天元帝今日在金府举行宴会,宴请扬州的达官贵胄。
到了金府,云锦绣掺扶着母亲往金甸园去,进了院门,两边尽是游廊相接,飞檐迭壁,金碧琉璃,迎面便是一条白玉铺就的甬路,甬路两侧种着十余株西府红海棠,红若施脂,弱如扶病。
甬道两侧是人工溪池,池底铺着七色雨花石,折射出太阳的光芒,映射出一道道彩虹。
园内,假山与壁橱相接而成,环伺园子,金玉重重镶嵌,壁橱上陈列着金银玉器,美轮美奂,不胜奢靡。
园子的中央是一座三层宝塔,也是金家的祠堂,贡奉历代先祖。
园子的西侧是一片人工湖,一座拱月长桥横卧湖面,连结着湖心小筑和湖岸。
最夺目的地方便园子的中央花厅,明明是露天的园子,进院之后,却恍若置身于宝物琳琅的室内,这是金甸园最妙的地方。
金家祖上有一位才子,沉溺园林建设,花了五十年,耗财无数,才修成这金甸园。
宴会安排在花园里的中央大厅,此时宾客已经纷纷入座,帝王在上,臣列两侧围厅而坐,一眼看去,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符焕烟霞。
众人只听丝竹入耳,便见衣着光鲜的婢女们款款而入,各种珍馐美酒如同流水一般的乘了上来。
云锦绣坐在一株海棠花下,阳光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她半个身子,她不由看向上位的天元帝。
天元帝穿着玄色常服,襟口衣袖处用金线绣着同色龙纹,腰间是皮革制成的盘龙腰带,金线绣着的金龙腾空欲飞,上面挂着青玉配饰,十分耀眼,他身材颀长,轮廓精美,显得格外夺目,天元帝已经过了五十岁,他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还年轻健硕。
他脸上带着两分笑意,三分仁慈,五分庄严,百步之内,无人不屈服于他的龙威之下。
凤后坐在他身侧,衣裙上璨金蟠龙似欲飞出,头上插着一支九凤步摇,绝美的面容上看不出年龄的痕迹,她一直矜持地微笑着,母仪天下。
左侧依次是金老太爷,扬州郡王齐王,扬州州府大人蔡全,三皇子轩辕策,禁军统领丰承恩,凤家七公子凤爵……末位上是金府嫡公子金碧辉。
右侧依次是珍妃,云可卿,凤家嫡女凤朝华,金氏,云锦绣,柳国公府老夫人陈氏,金府夫人柳氏……下位侧是扬州的名门夫人和贵族小姐们。
年轻小姐们的目光都落在三皇子的身上,高贵的出生,俊美的外表,此刻他就如太阳一般光芒万丈。
丝竹之声落下,宴会上热闹了些,蔡大人站起,向皇上请道:“启禀陛下,金府今日请来了扬州第一名伶,这名伶的舞技十分了得。”
金老太爷脸色一变,陛下何等尊贵,名伶再好也难登大雅,他正要起身制止,却听天元帝“哦?”了一声,表现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请上来吧。”
金老太爷只好坐回去,心里七上八下,如坐针毯。
云锦绣的目光落入蔡大人身上,只见他微微向柳氏点头,两人目光交汇,不着痕迹。
她看向左前方的金碧辉,他斜坐在椅子里,桃花眼里染着霜色,低着头,手中的酒杯握得“咯咯”暗响。
四座寂静,只见人工湖面缓缓漂来一朵莲花,莲花是由白玉雕琢而成,远远看去,仿佛盛开的洁白莲花。
莲花上,立着一个曼妙的红衣女子,举手投足,曼妙无双,那身体里仿佛蕴藏着天然的韵律,金莲玉足上的金铃“叮叮”作响,形成舞曲旋律。
玉莲上的人时而腾空欲跃而来,时而身影飞旋,如凤舞九天,与水中的映像相呼应,恍惚间,似有多人在舞,妙不可言。
她纵情的飞旋着,众人只觉那绝美的舞姿里有一种夺人心魄的力量,死死勾着人的心魂。
席上众人亡我地看着湖面上的舞蹈,柳氏不着声色地看向三皇子,她前几日从蔡大人那里得知,三皇子看过颜无疵的表演,对她的舞极其感兴趣,她此举是要讨好三皇子,此刻见他眼睛都无法移开的样子,她眼底泛着盈盈笑意。
金氏进京十几年,来扬州已经两个月了,她在金氏的身上没有看到任何希望,如今皇上住进金府,她又岂能放过这求得权贵的机会。
金碧辉看着莲上的颜无疵,手里的酒杯响声更大,一旁的金昌小心地提醒儿子,“碧辉!”
儿子章华宴的荒唐事情他已听说了,生怕他此刻闹出事来。
金碧辉这才回过头来,不由往高座上看去,只见天元帝静静地看向湖面,脸上神色似有还无,又见三皇子一众看着颜无疵的眼神,桃花眼里似要喷出火来。
金昌沉声道:“下去。”
金碧辉倔强地转过头,正好撞上云锦绣的幽幽凤眸,只觉一股冷意袭上心头,如坠入冰窟。
金昌督促道:“你想连累金家吗?下去。”
金碧辉不情愿地站起来,离开了座位。
云锦绣向站在远处婢女群中的秦婴点点头,秦婴跟上金碧辉,出了金甸园。
一曲舞毕,玉莲漂到湖边,颜无疵款款走到岸边,步步生莲,却没有上前来,只是在远处的红毯上跪下,向天元帝跪拜,又向凤后跪拜。
宾客座上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高门贵女们大多一脸不屑,颜无痴只是一个低贱名伶,却能够引得陛下和三皇子等人的关注,心里无不妒忌。
云锦绣轻轻抿了一口茶,她看向颜无疵,这个女人不仅聪明,还拿捏得体,要是换作一般的女人,定要上前来抛头露面讨赏了。
只见珍妃缓缓站起身,柔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威严,“一个低三下四的伶人,也敢来污了圣眼,来人,把她拉下去,打断双腿。”
众女宾脸上都露出兴奋之色,扬着下巴看着颜无疵,敢勾引皇上和三皇子,这下可大难临头了。
颜无疵忙匍匐在地上,,“求娘娘饶命!”
柳氏脸色一白,忙站起来,跪到珍妃的面前,“启禀珍妃娘娘,这颜姑娘虽是伶人,却身家清白……”
“身家清白?”珍妃娘娘水盈盈的目光锁在颜无疵的身上,此女子肤如凝脂,眉目如画,要命的是她一身似妖似仙的魅惑,竟硬生生压退满庭繁花,她提高噪音,“一个青楼女子,如何让众人相信她身家清白?”
三皇子站起来向皇上道:“父皇,这颜伶人本是金家嫡公子的红颜知己,一直受金公子庇护,金公子更是为颜伶人斥资万金修建章华台,更被扬州百姓传为佳话,儿臣相信,颜伶人定是身家清白之人。”
三皇子一求情,天元帝的脸色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