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次吐纳后,祈翎清晰地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变化,精气神十足,对未来的修炼充满信心。
渐渐,
他开始了规律的修炼习惯。
日出前吐纳半个时辰,日出后进行体能和力量的训练。
《轻风八式》是一本轻功武学,想要做到身轻如燕,就必须把身体练得灵活多变,最基础的修炼方法便是“负重疾跑”,奔跑,跳跃,滑翔,踏物借力,蜻蜓点水,草上腾飞,飞檐走壁,乘奔御风,八招八式,循序渐进。
《一刀斩》是最基础的拔刀练习,抛却繁琐华丽的招式,讲究一击必杀。高手过招哪儿有那么多花架子?除非旗鼓相当,否则两三招便能分出胜负。
《苦禅心经》是禅宗最基础的内功心经,吐纳天地灵气时,在心中默念,在脑中领悟。
在领略了轻功、剑招、心法此三类的修炼方式后,祈翎的野心不再局限于基础,他试着在阅楼里寻找更高阶的武学,道宗的《春秋经》,儒宗的《君子剑十二篇》,禅宗可就多了,《一阳指》,《开碑掌》,《龙抓手》,《三十六路洪拳》,《七十二路谭腿》,果然不负那句“天下武功出禅宗”的流言,诸多流传于世的武学功法都来自于京州空海寺。
再者,除修炼武学功法之外,祈翎还广泛阅读百家文献,从殿堂高论,到市井杂学,从百官铭志,到江湖英雄,天星占卜也学,奇门遁甲也究,兵法,治国,齐家,正史,野史,丹青,绘画,庖厨……
学,学无止境。
原来脚下的这片大地上并不止大燕王朝一个国度,还有生活在寒凉地区的游牧蛮夷,痴长在原始森林中的山精鬼怪,沉睡在无尽黑夜中的不死尸族……
原来当今皇帝的年龄跟自己一样大,十二岁便做了大燕王朝的天子。
原来在北方也有一个富可敌国的‘司马家族’,生意做得似乎比宇文家还大。
原来禅宗的和尚不一定会吃素,文绉绉的儒士也有当将军的。
原来大燕王朝的婚姻制度是一夫一妻多妾制……这样子总是不太好的。
道宗之首是天门山的凌虚派。
禅宗之最坐落于渭京空海寺。
儒宗大家分别是九清贤庄与黄山书院。
最不受武林待见的门派是阴阳七星宗。
号称“修道第一人”的是凌虚道祖衣白元。
当世第一剑客叫做贺兰楼,正在皇帝身边当侍卫。
儒宗第一高手是九清贤庄的庄主庆余庚,第一贤士是黄山书院的司马如空。
禅宗第一僧为苦无大师,听说他与寺院中的“千年大活龟”同岁。
公认的天下第一大美人儿是凤凰山庄的慕容云珠。
“什么嘛,长得还没我娘一半好看,连银怜都比不上,还敢称作天下第一?”
少年抱着那副“天下第一美人图”,满口咂舌,他这个年纪还未曾经历过风花雪月,当然看不出慕容云珠的风韵犹存。
……
……
如此,日复一日,光阴似箭,一转眼便过去了三个月。
祈翎长高了一点儿,身体也结实了许多,眉目间的懒散被英气所替代,身姿挺拔,气宇轩昂,《轻风八式》已修炼至第五式“蜻蜓点水”,现在他过河,只需在水面轻轻一点,涟漪不过两三波,人便可到达对岸。
《一刀斩》与《君子剑十二篇》也已参悟了大半,现在他只用一柄木剑,出剑即可斩断碗口粗的树干,练起剑招来更是虎虎生威,飞沙走石。
吐纳气息时与内功心法想结合,修为与内力也能相辅相成,现在他只要往蒲团上一坐,飞禽走兽都会前来与他亲昵嬉戏。
老道每个月都会准时送来丹药,吃下这些丹药后,浑身力量源源不断,一个月不吃不喝也不会觉得饥渴。
祈翎觉得是时候了,便背上木剑,徒手徒脚,勇攀高峰。
事实证明,若本事过硬,再险峻的山峰也不过如此,只要悬崖上有一株青草、一颗悬松,他便能借力而上,登顶千丈高峰,半个时辰不到矣。
峰顶果然放着那份期盼已久的家书,少年坐在悬崖边,一字一句地品读起信里的消息。信里有两种不同的笔记,前半部分雄伟奔放,后半部分婉约大方,一看就是那对夫妻你侬我侬之作。
少年只把信看了一遍,并没有流泪感慨,默默地把思念藏进心间,再看眼前云雾缭绕的众山峰,一种前所未有的动力刺激着身体,他放声大喊:
“我一定要取走仙剑!”
“我一定会娶走银怜!”
“我一定能天下无敌!”
呐喊空响,荡气回肠!
……
半个时辰上山,小半刻钟下山。
苦修了三个月,少年决定给自己放个假,于是去“杂物间”各挑选一件渔具和弓箭,开始了今日的悠闲时光。
充满灵气的山谷,似乎任何事物都要“硕大”许多,一株杂草能与人肩齐平。
茂盛的森林中,阳光透过罅隙射向大地,树影斑驳,万籁俱寂,“歘歘歘……”在枯叶堆中行走,每一步都深陷半尺。
大环境的空气中,弥漫一股枯腐的臭味儿,虽然刺鼻,却让人心旷神怡,新陈代谢,生死交替,本就是一种灵动的象征。
仔细聆听,那是大地的呼吸声!
渔猎了一个下午的时光,祈翎收获了一只野鸡,一只野兔,两条大肥鱼……山谷中到处都是灵长类动物,在几个月的相处中,祈翎已和它们熟络起来,既是“朋友”,就不应该做成菜肴端上桌子。
傍晚,日落山西。
祈翎亲自下厨,结合育灵园里的瓜果蔬菜,烧出了一桌子美味佳肴。可惜山谷中只有他与老道,找不到其它热闹。
山中静修的这几个月,让这位性格叛逆的富家少爷,变成了一位尊师重道的良好少年。
祈翎主动为老道盛了一碗鸡汤,“嘿嘿”一笑:“我是第一次下厨,要是盐味不对,请见谅!”
老道喝了口鸡汤,点头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从袖子里取出个酒葫芦,仰头自酌。
祈翎眼睛一亮,试着索要:“道长喝的可是酒?我也想尝尝鲜……”
老道摇头拒绝:“饮酒百害而无一利,你年纪尚小,更加喝不得它了。”
祈翎大口啃着鸡腿,点头承认:“那倒是……我爹最喜欢喝酒了,每次喝醉都要发酒疯,现在娘活了,他肯定得收敛一些。”
老道抚须而笑,问祈翎:“侧峰顶上的信你可拿到了?”
祈翎傲然道:“简直小菜一碟,半个时辰我就爬上顶峰,”他又看向老道:“既然这第一个考验我已经完成,你快快下达第二个考验吧,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第二封信了。”
老道满意地点点头,为祈翎再添了个大鸡腿,“倒也不急,饭后再与你说此事。”
“对了,刚刚我去森林里打猎,走到哪儿就有动物跟到哪儿,这是不是说明我的灵识已经开了?那你什么时候教我法术呀?我想和你一样,御剑飞行,踏天无痕……还有还有,修行比习武轻松太多了,禅宗那些什么‘铁头功’,‘铁砂掌’之类的硬功夫,简直不是一般人能修炼的,哪儿像修士啊,什么东西都能用灵气驱使,一滴汗水都不流……难怪那些画儿里的仙人长得白白净净的,肯定是这个原因!”
老道放下碗筷,起身走出茅屋,招呼祈翎:“你先随我来。”
祈翎放下筷子跟上。
老道信步走向山岗,缓缓问道:“翎儿,你可知道什么是杀人?”
祈翎赶紧摇头:“不要杀人,不要杀人,杀人可是要坐牢砍头的……”
老道语气平淡:“贫道杀过很多人了,但从来没有亲自动手杀人,皆是操控仙剑取人性命。”
“啊?”祈翎惊讶地望着老道,好一会儿才叹气:“虽是杀过人,但也还好了……”
老道眯了眯眼睛:“还好?何意?”
祈翎说:“至少不是亲自动手杀人。”
“可修武之人就是亲自动手杀人,”老道停下脚步,面对面看着少年,认真地说:“武修不能操控灵气,所以只能亲自动手杀人,他们必须把刀剑插入敌人的心脏,或砍下敌人的头颅,或者开膛破肚,鲜血会喷涌而出,内脏散落一地,也许脑袋掉下来,滚到脚下还在睁眼瞪着你——”
“吓!你快别说了,我头皮发麻!”
少年紧着小脸儿,打断老道的话,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老道迈开步子继续走路,继续讲述:
“这就是修士和武士的最大区别,在六界中,人间是最渺小的一个星球,但它又是六界的平衡点,千万年来没有谁敢侵略人间,就是野心最膨胀的魔修也不敢轻举妄动,其原因,便是有一批非常强大的武修存在——圣君在没造访人间之前,一度认为自己乃六界最强,可直到游历了人间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曾言,人间武修实力不在他之下者起码有三人,甚至更多。”
“哪儿三人?”祈翎张开好奇的大眼睛。
老道微微摇头:“圣君没说,但他自人间归来后,便开始专心研习武道了。”
“凡间是个很特别的地方,庙堂之上是国与国的战争,江湖之中是人与人的恩怨,打打杀杀,没完没了,虽不是什么好事,但在厮杀中总有豪杰与英雄崛起,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士兵,以杀人为职业的杀手,其本身就带着一种强烈的戾气,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心生畏惧。”
老道的语气中,有谴责也有赞美。
“反正我是不可能成为那种人的,我一看见血就会吐。”祈翎坚定地说。
老道缓缓道:“剑,是凶器,铸造它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你取走仙剑后,绝不会把它当成饰品的,一把锋利的剑,最好的淬炼材料便是鲜血,不杀人的剑,就算打磨得再好也是顿的,饮过鲜血的剑,就算断了也能继续杀戮。”
祈翎拉住老道,皱眉丝丝责备:“听你话中的意思,是想教我杀人么?”
老道神色从容:“你自己会教自己杀人的。”
少年坚定道:“我不会。”
老道说:“你会的。”
少年扯着嗓子,用最大的嗓门儿喊道:“我不会!我不会!我不会!我不会!……”
“咱们走着瞧。”
老道斜着眼睛笑了笑,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去。
“走着瞧就走着瞧,山谷里就你和我两个人,我能杀谁?哼……”
少年碎碎念,追上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