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北寅!”先生提高音量,吹胡子瞪眼,伴随手里戒尺“当当当”敲打桌案的声音。
只见少年慢吞吞起身,双手撑着桌子,低头歪向窗外,闷闷的嗯了一声。
原来他就是安北寅啊!秦凌微微皱眉。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先生闭着眼,摇头晃脑念完这句,再望向安北寅胡子又差点翘起来,“你怎么理解?”
“不知道。”安北寅闷声回答,头依旧歪向窗外。
“混账东西!不知所谓!”先生口水喷溅,手中戒尺直直飞向安北寅。
戒尺打在安北寅身上,“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安北寅仍旧没有抬头。
“滚!滚出去!别再回来!”先生气的跳脚,破口大骂,“你都十六了!还混在这群十来岁的童生里,但凡你努努力,就能考个秀才!”
安北寅默默捡起戒尺,一手提起书袋,搭在肩上,走过去把戒尺放在先生书案上,朝外边走去。
“诶?你去哪儿?”先生被气的翻白眼儿。
“听您话,滚出去。”
“哈哈……”以刘天屿为首的几个童生笑的最大声儿。
“哎呦呦……”刘天屿捂着红里发紫肿老高的脸呻吟,笑的太厉害,脸疼。
先生抬眼望向刘天屿,眼神似飞刀,后者登时闭上了嘴。
先生指着地上的砚台,怒声道,“刘天屿,你给我把地收拾干净!擦不干净不许回家吃饭!”
“啊?”
“啊什么啊?现在收拾!”
“不是我……”
“要不是你,我就把这砚台吃了!”戒尺回到手里,又“当当当”的敲起来。
老先生脾气还是这么暴躁啊,气大伤身,不知道他老人家是怎么活到这么一大把岁数的。
秦凌坐的笔直,望着老先生,对比模模糊糊的记忆,好像老先生没什么变化。
刘天屿像霜打的茄子,蔫蔫的提上扫帚,拎着抹布,朝外边水桶走去,途经安北寅时不禁加快了脚步。
先生整理了一下衣袍,之乎者也的开始念起来。
秦凌悄悄望向窗外,只见少年坐在台阶上,倚着柱子,正闭目养神晒太阳。
她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
下学了,秦凌背着书箱,拉着弟弟准备离去。
而安北寅依旧坐在台阶上,半躺着身子,脸上盖着厚厚的一本书。
“《江山英雄志》?”秦平安抻着脖子念出那本书的名字,“这是什么书?”
“是话本子,不求上进的人才看的书!”秦凌脱口而出,拉着弟弟准备离去。
安北寅一手拿起书,扔到一边,换了个姿势,继续打盹。
秦凌有些失望,被人埋汰至少应该反抗一下吧!
“走吧,近墨者黑,离这人远点吧!”秦凌提高了音量。
安北寅依旧没什么反应。
秦平安虽然觉得姐姐语气表情有些夸张,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今天姐姐还是很让他刮目相看的,福瑞伯爵夫人的侄子姐姐都敢收拾,忒厉害啊!忒佩服啊!那小胖子这下老实了吧!嘿嘿……
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秦平安不禁笑出声儿。
“傻笑什么呢?”秦凌不解的看着弟弟,冷冷道,“快走吧!”
“好!走走……”秦平安快步跟上。
出了书院,还没出胡同,秦平安望见胡同口以刘天屿为首的一群小混混正拦住他们的去路。
秦平安一脸错愕,刚刚就刚刚,他想什么来着,这小胖子挨揍没够是吧?
“喂!刘天屿,你要干嘛?”秦平安大着胆子喊道,“记仇不是男人!”
“此仇不报非君子!”刘天屿咬牙切齿。
“分头跑。”秦凌低声说完,扭身飞快跑了。
“什……什么?”秦平安脑子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脚早就反应过来了,跑!飞快的跑!
刘天屿还以为秦凌又会巧舌如簧引他上套儿呢,吃一堑长一智,他还想着这次无论如何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没想到她跑的这么利索!
“给小爷追上!打着有赏钱!”刘天屿急忙喊道,“哎呦呦……”又扯疼了脸。
“公子,您的脸没事吧?”
刘天屿横了一眼书童,真是个不长眼的!一脚踹在了他腿上,“给我追啊!”
哗啦啦!七八个小混混提着棍子边跑边喊。
“兵分两路!”秦凌指着一条路示意弟弟走那边。
秦凌拐向了另一边,跑过两条街,一转角,她发现一堆大竹筐子,急忙捡了一个扣住自己。
只听脚步声愈发近了。
“哪儿去了?”一人问。
声音近在咫尺。
“筐子里翻翻!”另一人道。
秦凌隔着缝隙望着,紧张的好像呼吸都要停滞了。
几个人稀里哗啦的倒腾着筐子。
“干嘛的!”忽然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带着怒意。
嗯?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秦凌只能看到一个宽大的背影,并不敢确定。
“我们找人!”一人回答。
“找人就兴你们倒腾我家筐子啊!弄坏了你们赔吗?”男人声音带着怒气。
“我……我们是在帮刘公子找人,得罪了我们刘公子叫你吃……吃不了兜着走!”说话的人虽然声音很大,但结巴出卖了他的内心!
“小毛孩儿吓唬谁呢?”男人提高了音量,隐约能看见举起了斧头,“我看你们是找打!还不快滚!”
追着秦凌跑的小混混不过是十来岁的毛头孩子,一见五大三粗的汉子,心里也没了底。
“一定是跑那边去了!”
“对对对!”另外的几个急忙附和。
倏地一下子跑远了。
壮汉提着斧子朝秦凌走来。
秦凌已经知道他是睡了,暗暗无奈的抹了抹额头,真是有缘分啊!
“你出来吧,他们走了。”佟牛道。
秦凌掀开筐子,尴尬一笑,“大牛哥。”
“是你?”佟牛有些惊讶,“我就见一个人藏这儿,没看出来是你。”
“是……是呀,是我……”
“他们为什么追你,惹什么麻烦了吗?别怕,有我呢!”佟牛咧嘴一笑。
“额……”有你啥事儿啊,秦凌努力保持微笑,“不用管他们,这次真是谢谢你了。”
“路见不平嘛!”佟牛挠挠头,嘿嘿一笑,追问道,“他们是谁啊?”
“福瑞伯爵夫人侄子的手下。”嗯,还真拗口。
“什么?福瑞伯爵!”佟牛吓得黝黑的脸失了血色,斧头登时“哐啷”掉在了地上,“这……这可咋整啊!”
“没事,他们要找的是我,找不到我,他们在主子那儿也没脸,更不会牵扯出你了,你就当没见过我就行了!”
秦凌说完,佟牛终于又露出笑容,放心的点点头。而后脸色又瞬间凝重,“那你咋整啊?”
“我没事,放心吧!我走啦!你赶紧回吧!”秦凌摆手。
一路小跑,顺道路边捡了个棍子,原路返回。
秦凌拐进书院胡同,见刘天屿果然等在那里,嘴角不禁勾起冷笑。
她拎着棍子,悄悄走向他。
“你!”刘天屿瞅见他,大惊失色!
“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秦凌步步近逼。
“我看你敢打我!我大姑父是福瑞伯爵!”刘天屿急忙喊道。
“我不敢吗?”秦凌冷笑,“脸不疼了是吗?”
刘天屿瞬间以手捂脸,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急忙求饶道,“我……我错了!放过我吧!”
“以后还找事儿吗?”
“不了,不了,不敢了!”刘天屿连连摇头。
“你以权势压迫,我大不了一死。可我告诉你,我是个不怕死的,就算死,我也要找你当垫背!”秦凌故作凶狠。
刘天屿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中噙着泪,可怜巴巴的望着秦凌。
“放过他。”身后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秦凌回身,只见安北寅双手环抱,懒洋洋的倚在书院门栏上,一副瞧热闹的姿态。
秦凌微愕,挑眉道,“如果不呢?”
这次换做安北寅惊讶了,这野丫头哪里来的底气,敢和权贵子弟叫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