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抬起头来。

他眼睛细长，目光有些惫懒散漫，像是平时日纵酒过度，脸上很不干净，留着稀稀拉拉的胡渣，一看就是用劣质刮胡刀剃的。

他留着一头板寸，原本应该很精神，但是，面容的沧桑把这份精气神彻底掩盖，两条深深的法令纹挂在鼻子两侧，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至少大了五岁。

中年人停下手中的活，眯着眼睛斜睨陆云，接着继续扫地。

“郑老板？早就死球了。”

陆云眉头一皱，这个中年人的华文很溜，听不出半点的异国口音，连“死球了”这种方言都能说出来，绝对是华国的人。

再说了，你什么身份，还能瞒过我陆云？我天目搭眼一看，不什么都出来了？

“藤原老板，镇山，四品巅峰境，千雷。”

“藤原老板”，估计是方便在扶桑活动的化名，“镇山”，应该就是捕风团的代号。

捕风团的联络站不大可能出意外的，这位老板，应当就是红鬼口中的老郑，估计是从“镇山”的代号演变过来的，只有亲密的人才会叫他老郑。

只不过，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自己已经死了。

难道是为了试试我，看有没有本事让他说实话？

陆云嘿然一笑，说道：“死了也没事，反正我找这里的老板，不管他是叫藤原也好，还是镇山也好，或者叫老郑也罢。只要是这家居酒屋的老板就行。”

中年人将扫帚扔在一旁，摸了摸脸上的胡渣，“你找他什么事？”

“我最近得到一枚雷系的战技，怎么个用法，想找他指点一二。”

中年人心里震颤，眼睛眯了起来。陆云随口的一句话，却直接戳穿了他的大秘密。

原来他的体魄很特殊，能够吸收土系、雷系两系元素战技，虽然代号“镇山”，以土系战技为主，但实际上的杀招却是一项雷系战技“千雷”。

发动这项战技时，往往会让人出其不意，难以防范。这是他用来翻盘的招数，知道这件事的人，基本上都在交手时被他干掉了。

这样的秘密，居然被眼前的人随口点出，难道这小子的情报工作这么厉害？连这种秘辛都能知道？

中年人回到吧台里，左手夹着烟，右手拧开酒瓶，满上一杯清酒。

他举起酒杯，看向陆云，“整点？”

“整不了。我开车……”

“嗯？”

“额，不是，我意思是我不会喝酒。”前世酒局不少，一遇到劝酒的，拒绝的套话就脱口而出。

中年人摇摇头，仰着脖子一饮而尽，“我就是老郑。”

这算是承认我的本事了？陆云暗想，该对的暗号，该走的流程总还是要走的。

他说道：“地发杀……”

还没说完，老郑就挥手打断，“杀个狗屁，不用对了。红鬼给我看过你的照片。你这张脸，活灵活现，也不是易容术能做得出来的。”

他又喝了一小杯，“啊”的长出口气，“白袍小子，你果然有些鬼门道，难怪红鬼那么宝贝，只让你给情报，不让你参与行动。”

陆云想起红鬼和傅照闲两位大佬的再三叮嘱，于是说道：“主要我实力不行。”

“扯犊子。你的真实情况我这儿可是有的，兽医都要把你吹到天上去了。

“战绩很辉煌嘛。武徒期间，就杀过一品武者；一品的时候，能干掉二品巅峰境；突破二品后，居然敢和黑死神和黑袍教士过招。有点本事。”

老郑笑道：“那篇文章叫什么来着？华国武道大学第一人。文笔很烂，但是论述还算可信。你要是实力不行，华国年轻一辈就算完蛋了。”

大佬您不愧是老江湖，说话实在好听。还有，兽医老爷子每次见了我就一通埋汰，但私下里还是很诚实的……陆云心中点赞，问道：“我需要汇报哪类型的情报？”

“这个随你。”老郑说道，“你觉得可能有用的情报，都可以汇报给我。我统一汇总后，交给红鬼。现在离春狩开始不到十天，时间并不算太充裕。春狩一旦开始，你们就要到树海去了。”

陆云笑道：“初来乍到，还没什么能探听到的信息。郑老板你多少给我点信息呗，这样我也好有方向。”

老郑眉梢一扬。兽医说这小子绝不吃亏的性格，果然没错。这一个菜没点呢，完了我还得搭上一个呗？

他喝了口闷酒，说道：“倒是听到一个说法。这次春狩，是扶桑第一次邀请各地青年才俊参加。背后的目的，很值得玩味。

“前不久，坊间有这样的说法，扶桑、狮心，和老米，准备完全合作，攻守一体。”

陆云皱眉道：“是不是意味着，这次春狩，背后目的不是交流学习这么简单？很可能三家联手，要展示一下威风。”

老郑赞许的点点头，说道：“这种可能性很大。你知道吗，这次天守株式会社，向天元司发出的邀请中，专门提到了要让你前来参加春狩。如此针对个人的强力邀请，非常少见。至于原因么……”

“我猜和那篇文章有关。”陆云说道。

老郑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这个白袍小子的的确很敏锐，思路也很敏捷，难怪连魏帅都这么看中他。

他笑道：“你猜的没错。在各地人们心中，华国实力超群，不可战胜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有些人想要消解这样的观念，争取内部意见的一致，是很难的。”

顿了顿，老郑继续说道：“然而，这篇文章阴差阳错的，为这些人树起了一个靶子。武道大学第一人的形象，在扶桑是很鲜活的。

“因此，只要在春狩中击垮你，那么不仅仅是武道大学第一人形象崩塌，之前的固有观念也会随之崩塌。这才算是真正的扬威。至于扬威之后，还有哪些后续动作，就不得而知了。”

陆云默然点头。竹内雅治那厮肯定没有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写出来的一篇爆款文章，居然是一场事件的开端。

他呼了口气，说道：“但是，如果我在春狩中大放异彩，击败各地选手，反而会巩固不可战胜的观念……这就是魏帅的算盘呀……”

果然，这铁戟令，拿的不轻松呀……

老郑点点头：“从你的战绩来看，这些参加春狩的人，已经和你不在一个档次上了。问题不算太大。只是……”

“不灭之月是个变数，我们需要提防，搞清楚他们想做什么。不过，其他地方的人，感受不到不灭之月的威胁么？还偏偏在这时候搞事情。”陆云笑道。

“你小子，脑子确实灵光。”老郑叹道，“除了我们，其他地方受不灭之月影响非常小。甚至很多都不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

陆云叹了口气，扶桑春祭、攻守一体、不灭之月……事情都绞到一块儿去了。

难怪在酒店时，成田健三会打听他的品级，知道他没有三品时，会长舒一口气……

突然，陆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为什么傅照闲和红鬼，只是让他探听情报，绝对禁止采取行动。明面上是为了保护他，实际上……捕风团压根就没想采取行动？

陆云情不自禁的咽下一口口水。以魏猛的深谋远虑，这是很有可能的！

打听清楚不灭之月的目的，如果对自己没影响，那么尽情在扶桑怎么搞事情也无所谓，甚至动静越大越好。

借着不灭之月的手，来敲打这三家。以此告诉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存在，不要做无谓的事情……

这样，即便自己输掉了春狩，还有一道保险，确保他们自顾不暇，扬威之类的事情，只能就此作罢。

这番思考陆云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他暗自叹服魏猛信手拈来，挥洒之间就把春狩的影响，压制到最小……

……

陆云离开居酒屋，站在马路边思考。江户的二月还很冷，阵阵寒风让街上行人裹紧了衣服。

临走时，老郑提醒他，既然要打压他这个所谓的武道高校第一人，那么一定会派出“超纲”选手。

比如年龄不在20岁以下的，一些三品、四品的武者。

这种超龄选手的存在，陆云在前世见得多了，不稀奇。以他现在的实力，对方只要不派出六品，问题都不是太大。

不过，也不能低估别人的无赖程度。之前在成田健三面前装从心，果然是对的……

回到酒店后，他径直去找白颖希。修炼精神力的法门，还是要学习的。

按响门铃，里面传来白颖希脆生生的声音：“陆云吧？”

这么厉害？陆云心里嘀咕，回答道：“是我。”

“等、等我一下！”屋子里发出咚咚咚的声音，白颖希似乎在一路小跑。

额，来的有点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