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黑锦鲤不大。
比之前钓到的那条正放在水桶里的鱼,要小的很多。
夜色沉沉下。
公园里的各盏灯光倒映在湖水中,偶有风吹过。
湖面荡起轻微的,一圈一圈的涟漪,水光潋滟。
波光些许照落在黑色锦鲤上,锦鲤光滑无鳞的的皮肤泛出一抹清透黑玉般的光泽,看起来很漂亮。
老爷爷忍不住多加端详了一会儿,又多摸了一会儿。
锦鲤的嘴上被鱼钩刺破了些,流出鲜红的血液来。
老爷爷轻轻用他那皲裂而又带着厚厚一层老茧的手指指腹擦了擦,大概是看不到那血液了,他才停下来。
那锦鲤因为离了水有一会儿了,兴许是受不了这样干燥的环境,它用力且又艰难的呼吸着,嘴巴一张一合的,偶有一两个小小的水泡自嘴中吐出来。
那水泡混合着嘴上的血,像是一个血气球,到达了临界点后,又一下爆开,变成很细的泡沫,被溅飞到老爷爷的手上。
老爷爷对那血色泡沫几乎是看不见,他正在思考。
经过这么一次钓鱼,他已经清清楚楚明白一件事情。
他的好运真的回来了!
他钓到鱼了!
而且,还是锦鲤!
更甚者,是锦鲤王!
因为过于激动,老爷爷迟迟忘了将缺水的锦鲤王放进水桶里。
老半天后,他终于回过神,看了眼水桶里的那条鱼。
水里的那条鱼鳞片颜色杂乱,长得也挺丑的。
可能是因为死了有好些时间了。
那鱼的眼睛黑漆漆的,凸凸瞪在外面,让人看了就很不舒服。
它的身体侧翻着,闻起来还有一股子腥味儿。
在夏天闷热的夜里,那鱼腥味儿像是腐烂的尸体气味一般,蔓延至水桶外,引来不少蚊虫。
蚊虫嗡嗡嗡的响着吵着。
老爷爷看了看光溜溜的手臂上被咬出来的一大片包。
他忽然就觉得有些恶心。
说不清是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疙瘩恶心,还是那么多蚊虫围着水桶转悠很恶心,亦或是那股子鱼腥味儿恶心。
他不免有些小小的讶异。
他从小因为打渔卖鱼,可谓是亲手杀了不少的鱼。
鱼的尸体躺落在他手中的,可谓是不知凡几。
那么多年下来,他从未觉得自己身上的鱼腥味儿重过。
或者说他习惯了鱼腥味,又或者说,他根本闻不到鱼腥味儿。
甚至于因为鱼腥味儿的原因,他竟是老婆都留不住。
那么现下这种情况,又是怎么回事儿?
他居然能闻出如此强烈的鱼腥味儿了?
艹!
真的好臭!
难怪那些姑娘都近不得自己的身呢!
太臭了!连他自己这会儿都有些受不了这种味道。
更何况那些素来就很爱整洁干净的漂亮妹子呢?
老爷爷想着,暂时将锦鲤放在了自己的衣服上。
他将水桶里的那条死鱼抓出来,而后嫌弃的皱了皱眉。
心下觉得这鱼他是吃不下的了,他得把鱼扔了。
但是一条死鱼扔到这湖中,他又觉得有些晦气。
于是,他干脆把这条死鱼放到了背包里面去。
“正好我之前答应过的,要是再钓上一条鱼,我就把这条鱼给你吃,你活着的时候吃不了,我就把鱼先塞到你肚子里去吧,然后再烧死你好了。”老爷爷终究觉得自己还是有些良心的。
他要把黑猫给活活烧死,然后去换上一大笔钱。
但是在那之前,他得先把这条会给他带来无限好运气的黑锦鲤给好好藏好才行,以免被人发现。
他现在可是一个穷酸又落魄的老人家。
半夜深更的,根本不适合出现在这个公园里头。
尤其是,这里这么多的巡逻人。
他得避开他们。
刚好自己今晚上带来的所有黑蚯蚓都已经用完了。
只剩些普通蚯蚓。
可普通蚯蚓,又哪里比得上他即将要到手的那笔奖金重要?
想着,老爷爷便乐滋滋地笑了起来。
他将那条死鱼随意往书包里一扔,然后又轻轻将衣服上已经极度缺水快要喘不上气的黑锦鲤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水桶中。
等放下去后,他又才想起来这水毕竟是刚才那死鱼呆的。
心里不大舒服,总觉得这水很脏而且又很臭。
老爷爷到底没忍住,脑袋微微探了出来。
他往四周看了看,确定这周围见不到什么人后。
他这才将水桶里的水轻轻倒在自己身后的樱花树上。
而后,他才一溜烟地,赶紧去岸边,轻轻用桶装水。
生怕好不容易才钓来的黑锦鲤王会跑掉,老爷爷微微趴着地上,然后将水桶的一侧开口微微倾斜了一点。
湖水立马进入水桶里。
眼看那黑锦鲤就要顺着游出去,老爷爷眼疾手快地将水桶往上一提。
黑锦鲤最终没能逃出去。
老爷爷就此松了口气,看着水桶里突然扑通个不停地黑锦鲤。
他脸色淡漠,心知这黑锦鲤是在想着逃出去。
于是将其看得更紧了。
明明水桶也不算小的,可那黑锦鲤一直在那儿拍打个不停。
仿佛不知疲累似的,一下又一下,重重的拍在水桶壁上。
应该是用了很大力气的,声响很大,力气也很大。
造出的动静自然也大。
哪怕是老爷爷稳着水桶,那拍打的声音还是掩盖不了。
这黑锦鲤是想逃窜。
老爷爷一直觉得,这黑锦鲤应该和黑猫一样有灵性。
锦鲤王嘛!
能有这么大的脾气,跟发疯似的,应该是生气自己被囚禁了吧。
如此人性化地将黑锦鲤给脑补了一通,他笑了笑。
觉得自己很是开心。
没想到,他这辈子竟会有如此运气好的时候。
虽说很迷信。
但只要他信,他就会觉得很快乐。
试想一下,自己以后将会开始转运了,那得多美好啊。
老爷爷看了眼水桶里的锦鲤王,有些神经质的开口,“如果你听得懂我说话,就别太闹了吧。等我烧死黑猫,拿到了赏金,我就买座房子,房子里得有一个美丽的鱼缸,我会好好把你养着的。”
“喵!”
黑猫醒来,便听到老爷爷说要烧死它的这句话。
它吓得一声喵叫。
因为太害怕了,所以它还抖了一抖。
它想逃,但是它的头很痛,身上和腿上也很痛。
它记起来了!
它是被老爷爷关在书包里后,好像还被棍子打了好几棒。
那几棒,有打在腿上的,有打在背上的,还有打在头上的。
总之,它很痛!
它已经可以确定,面前这个老爷爷是很讨厌它的了。
包括它昏迷前,他还很阴森森地看着它,说它给他带来了霉运。
这个老爷爷还要弄死它,将它活活烧死!
黑猫抿了抿唇,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因为这一身黑色的皮毛?
亦或者,是它这双绿色的眼眸?
正沉思见,黑猫的鼻子里忽的钻入了一丝很浓烈的气息。
鱼的气息。
是之前的那条鱼,而且味道很重,又很香很香。
仿佛就在自己跟前一样。
它忍不住伸伸脑袋朝鱼的气息来源方向动了动。
鼻子忽的一片凉意,它下意识嗅了嗅。
怪不得呢!
“喵”
黑猫地喊了一声,又往老爷爷那儿看了一眼。
一边又要烧死它,一边又履行了承诺把鱼给它吃。
黑猫有些迷茫了,不太确定老爷爷是好是坏。
“别吵了!那条鱼死了!正好你醒了,还省得我待会儿用刀破你的肚子塞鱼进去,你快些把鱼吃了吧,我好送你上路。”
老爷爷捏着鼻子,眉头藏不住的嫌弃,“那么臭的鱼尸体,也就你这只晦气的野猫才吃得下了。”
说完,老爷爷又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味道太大了!
浓浓的死鱼腥臭味蔓延,因着这夏夜的热意。
很快,这些臭味分子就迅速扩散到了整个公园里。
公园的各个角落里都充满了鱼腥味,若有若无的飘着。
黑猫听着这话,干脆也就不逃了。
它反正也活不过今年冬天,如今又受了这么重的伤。
呃……
其实也不是它没有了求生意识,而是它腿立不起来。
想来,应该是被那几棒给打的骨折了,很痛很痛。
无论如何都会死,那它选择在死前吃一次鱼。
嘴边的鱼一点尸体的臭味都没有,反而很香很香。
黑猫没太听懂老爷爷的意思,也理解不了他为何干呕。
它懒得去深究些什么,周围有不少细细的声音传来。
在向这边慢慢靠拢。
很轻微的声音,要不是它耳朵灵敏,肯定也听不出来。
黑猫赶紧一口咬了面前的那条死鱼。
由于它经常吃花瓣和叶子,所以牙齿不是很锋利。
所以在咬下鱼之前,它还是有些担心自己咬不动这生肉的。
结果没想到的是,这一口下去,那条鱼便很轻而易举地被它咬了下来,完全像是不需要用力。
更让它感觉到开心的是,那鱼肉一点也不像生肉。
反而很细嫩,很鲜华。
吃起来的时候,几乎是一入口就化掉在蓓蕾之中。
很好吃的鱼!
难怪都说猫喜欢吃鱼呢!
黑猫忍不住幸福地笑了,这可是它这辈子第一次吃鱼。
然而很快,它又伤心地哭了。
它马上就要被烧死了,这鱼也只配吃这么一次了!
黑猫难过地快速吃着鱼,又抬头看了看湖面。
它真是忍不住讨厌自己了!
它真的很倒霉,它身手这么厉害,怎么就没抓到过鱼呢!
湖里的鱼那么多,它却是靠别人施舍了一条。
……
八月底。
秋老虎降临,太阳毒辣,空气稠乎乎的,没有一丝风。
一声巨响炸了开来。
荒无人烟的山路上,停着一辆老旧客运车,车轮歪瘪着,车身也跟着倾斜,上边儿锈迹斑斑,沾满了泥土。
小孩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哭得个上气不接下气。
紧接着,车外有人在吼,“所有人,全都下来!”
于是,一阵乒乒乓乓,所有人都听话的下了车。
只最后一排的位置上,那身大红色又掺着黄色的校服套装尤其的显眼。
注:这里的客运车最后一排是五个位置连在一起的那种
显然,那里是有个人的。
“人”双手枕着头,又翘着二郎腿的躺在那一排。
仿佛先前的车爆胎巨响和小孩嚎啕声对其没有半分影响。
直至察觉到有脚步声走近,并且在身边停顿下来。
“人”不耐烦扯开盖在头上的红校服外套,又一下翻起身来。
可动作终究是慢了半拍,手已经被人桎梏住。
“规矩点!别动!”
“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感觉到抵在头顶的是何物了。
压下心里的狂躁,看似停止了挣扎,却又不动声色的警惕着。
男人见少年老实了些,也没废话的直接朝少年身上搜去。
像是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脸色僵了一下,又立即退开。
“摸够了?!”
“少年”的声音响起,眼里戾气横生。
也不管头顶的枪,一脚向男人的小弟踢去。
男人一下沉了脸。
手迅速将“少年”的腿握住,又将人往自己怀里一拉。
“少年”失去惯性的撞在男人胸膛。
正要反抗些什么,双手却是被男人往后一用力……
手腕一阵冰凉。
镣铐铐在了手上。
“队……队……队长……”
一个皮肤黝黑的光头男子,提着枪站在客车门口,瞪大了眼。
“那个……队长……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说完,光头男子就下了车。
“少年”:……
男人:……
男人这才发现自己和“少年”此刻的姿势有多暧昧。
像是……
他抱住了她……
面无表情地,手松了开来。
……
苏阮是被那个称作队长的狗男人用枪指着头而逼迫下车的。
她就一寸头,人又纤瘦,左耳上挂着一枚耳钉。
穿着松松垮垮的红色校服,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加上她眉眼之间戾气有些重,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妥妥的叛逆少年。
山路上空地还算大,停了好几辆黑色的吉普车。
苏阮被带到其中一辆车前。
阳光炎烈的照射着,高温使得她额角淌下几缕汗。
光头男正清理着路上多出来的几颗尖锐铆钉。
很明显。
客车爆胎就是人为。
“葱子,盯着她。”
男人吩咐了一声,就去了那抱着小孩啼哭的妇女跟前。
“是!队长!”
光头男利索的将铆钉放在盒子里收好,小跑了过来。
他的声音有些稚嫩,眼睛却是眨也不眨的盯着苏阮。
由着这秃顶的小子打量,苏阮垂着头,敛去眼里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