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灵安被带走后，薛文一个劲儿地磕头。这次可不是为了自己求饶，而是替夏灵安开脱。

“督主，夏姑娘是无辜的……一切都是奴才的错，要打要骂，您罚奴才。这跟夏姑娘无关啊！”

“你知道规矩的！”

极轻的语气，却让薛文不寒而栗。

抖了抖身子，忽而给薛岑磕了最后一个头。再起身时，动作干净利落。薛文从靴子里抽出了一把匕首，猛地向自己的心脏刺过去。

当然他是不会如愿的！

薛岑一甩手，茶杯盖子正好打中薛文的手腕。匕首咣啷啷落地！

“这么死！太便宜你了！”

“谢督公不杀之恩！”

“我可没说不杀你！”薛岑吹了吹飘在茶盏中的茶叶。停住半晌道：“去查诏狱起火一事。天明之前，本督要见到纵火的那个！”

言罢不再多话。

“是！”薛文领命退了出去。西厂的办事效率，别人不清楚，他薛文明白的很。从昨夜至今，放出去了多少批人马都没有结果……

他心中隐隐不安！

护卫军换岗，西厂中烛火摇曳。

此夜，对于夏灵安来说，极为漫长。

第二日天明，薛岑早早起床梳洗。

“可有老实？”薛岑问前来伺候的寺人。“昨夜在牢中，她……可有闹腾？”

许是茶水喝多了，一夜失眠的他胃部作痛，面目也有些灰败。

“回督主，夏姑娘……没有闹腾。最开始是有些不开心的，但是后来咱们送去了吃食，尤其见了鸡腿之后，夏姑娘开心地像个孩子！”

“呵，果真是个没心的！”

寺人拿起脂粉，用上好的毛刷，沾了些许，淡淡地铺在了薛岑的面上。恰好遮住了他眼眶下的青白。

“依着奴才们看，夏姑娘是有心的！”寺人小心翼翼的说着。

薛岑眉毛微挑。“怎么讲？”

见薛岑有兴趣，寺人心下松了口气。缓缓道：“夏姑娘昨夜见了吃食后，说了句‘就知道薛督公不会不管我的！留我在狱中一定是有其他原因。虽然我现在还猜不透，但是总有我能想明白的时候。哦，对了！下次来记得给我带床被子，你们西厂大牢的床也太硬了！’”

寺人将夏灵安的语气、模样学的惟妙惟肖。

四下里伺候的人，皆是一个个极力忍笑。

就连薛岑也忍不住勾了嘴角。

“算她识相！”薛岑故作不在意地咳嗽了一下。“一会儿将蜂蜜水送去，若是她……”

没有说下去，薛岑起身换上朝服。

打马先百官一步进了玄武门，腰上装饰用的佩剑却并未卸下。

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当日朝事不长，要紧事处理过后，薛岑递上了弹劾刑部的奏折。

与奏折一起递上去的，还有一页纸。

不出他所料，皇上在看完奏折后，面色并未有太大波澜。

但是在打开那页纸张后，却是喜上眉梢。也就是一瞬，便又恢复寻常。

皇帝将纸张合上，故作高深地问：“爱卿这是何意？”

“回皇上话，夏家的案子……应是另有隐情！”薛岑从行阵中出来，向前一步。

“哦？说说看！”

薛岑微颔首，回复道：“属下奉旨查办夏府，虽查抄之物不足五万两黄金，可是夏家随随便便的一间铺子一年的流水，是足以抵得上烟馆的欠债的。”

“薛督公的意思是要替夏家脱罪了？”刑部尚书向前一步发言。“难不成挪用官银的，不是他夏博君？”

“既是您问了，我倒是要问问项大人。工部的日常流水……可有五万两黄金？”薛岑见刑部尚书吃瘪，继而嗤笑道：“吾等竟是不如夏家未出阁的姑娘通透！”

“薛爱卿，这话什么意思？”皇帝不解。

薛岑恭恭敬敬地回复。“夏家的长子如今依旧镇守边关，陛下难道不惊奇？夏家除了这么大的事情，夏博恩又是出了名的孝子……”

皇帝的面色有些难看！

是的，这件事他考虑的并不周全。

若是夏家军就此秘密回京，这个龙椅的确很不安稳！

皇帝细思之下，回想起之前气头上，无非是听信了东厂、刑部、工部的联合谏言！

“夏家嫡女在夏家出事的时候，拦下了回京的夏家长孙！”薛岑沉声道，“查抄夏家，没费一兵一卒，夏家拱手将房契、地契、铺子、庄子等一并拱手奉上。只为了皇上能法外开恩，放过与此案不相干的人！”

轻飘飘地几句话，驳得众人哑口无言。

接着薛岑又从袖中拿出有人故意在诏狱纵火，杀害朝廷命官夏博君的证据。

虽说是一小节没有烧完的羽箭。但是还得归功薛文，连夜带人排查，发现了对西厂极为有利的证据。

本是降级罚奉的薛岑，一时间扭转乾坤。

皇帝龙颜震怒，下旨西厂重新彻查夏家的案子。但是夏博君挪用公款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论是受人栽赃陷害？还是自己就是主谋！该罚的还是要罚！

可是，却又务必还夏家人一个公道。

薛岑接旨，并立下军令状。不出三日，定要真相大白！

反观刑部和东厂，前前后后出功出力不说，刑部尚书、都察御史和东厂督公还挨了一顿训，被罚俸一个月，气的心口窝疼。

三个部门的脆弱联合，在这次早朝中轻易被打破。

第二日早朝时，不知死的翰林院博士徐进上朝第一个递折子。上书反对薛岑查办夏府的案子。认为他身为夏老先生的学生，理应避嫌。并同时为刑部和都察院叫屈，甚至还好心捎带了身为东厂督公的高长庚一把。

洋洋洒洒千字奏折，话里话外，全是拐着弯指责皇帝偏袒西厂，于百官朝臣不公。

徐进是个翰林老笔杆子，为官清廉而耿直，年龄又老脾气又硬。说是三朝元老都不为过！尤其文章写得还漂亮，为官几十年手底下门生众多。

这老头嘴碎事儿多，每天有事没事他得参一本，有话没话他得评论评论，别说皇帝头疼，薛岑都不愿意和他多说话。

他会递折子在薛岑的意料之中，他原想先把折子扣下来，结果这老头在不仅早朝上呈递，还展开念了半个时辰。

陛下听得脑仁儿疼，加上头一天薛岑上朝时所说的话。本就担心夏家军起兵造反，如今还没想好怎么削减夏博恩的兵权势力，只能先稳住局面。

徐进的折子让皇帝恼怒，整整一个早朝，都没给百官好脸色。

已近正午时，皇帝揉揉额道：“今日便到此罢，朕乏了。”

高长庚抢先一步躬身道：“万事以陛下龙体为主。臣过午便将剩下的事捡些重点誊成文书递交给陛下，”

皇帝乐得清闲，点点头道：“嗯，此事就交给高爱卿去罢！今日三品以下的折子，直接打发掉。”

“臣遵旨。”

高长庚领了旨，待皇帝离朝后，高傲地向薛岑炫耀。

本是西厂的工作，如今被东厂抢了先，薛岑的面色有些难看。

“呀，忘记了！这誊抄奏折的活计，原是西厂的！”高长庚故作地拍了拍额头。“瞧我，只想着为陛下分忧，竟是忘了西厂……”

“无妨！”薛岑面不改色道：“皆是为国效力，何谈东厂西厂？你我本是同宗同族，论起备份，我们西厂自是比不得东厂！”

高长庚见薛岑做出了退步，哈哈直笑：“论起辈分，西厂至少唤我们东厂一声爷爷！算起年龄，本督也大你近两轮啊！称你一声大侄子，也不为过！”

“那是自然！”薛岑笑道：“这些抄抄写写的活计，最是适合老年人！我们小辈腿脚灵便，还是跑些外务来的方便！听闻东厂最近在查万言忠的案子……”

听罢这话，高长庚警惕起来。

万言忠的案子是东厂的秘闻，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

思及此，高长庚倒吸了口冷气！

见如此，薛岑眼角都眯起了笑意。

“西厂探子来报，万言忠涉嫌贪污修河款。监察百官本就是西厂的职责，还得多谢高督公，一些帮衬着咱们小辈！过午，我便差人去东厂取资料，还得烦请高督公提前与手下人知会一声！”

又说了两句恭维话，薛岑便退出了大殿，转头便到御膳房，吩咐御厨做碗安神醒脑的汤膳呈递上去。

夏灵安连续两天，不是拉着狱卒谈天说地，就是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盯着牢房的天花板沉思。

西厂大牢里，专门看守夏灵安的狱卒，全部都是薛岑提前安排好的亲信，见她愣神也不打扰，陪在牢房外，听候差遣。

忽然，夏灵安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我想到了，我想到了！”也不管地上冰凉，赤脚就跳下床。拉着狱卒兴奋道：“快，快去请督公。我想明白啦！”

话音刚落，就听不远处穿来低沉的声音：“想明白什么了？”

听到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夏灵安更是激动。迎着声音的方向，抓着牢房的围栏，尽力眺望。

直到看见那道黑里带微赤的玄色身影后，她吊着的一颗心才真正算放下。

瘪瘪嘴道：“你怎么才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