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易站直身体，看着那个黑衣人的眼睛。黑布包裹之下，凌易只能看见他的瞳孔和少许的眼白。凌易直视着他的瞳孔，他很确定，那个人的目光是在不自信的躲闪。

这重症监护房间里，除了机器坏掉的“滴滴”声音外，沉默一片。可凌易却好像听见了那个舱中传来的艰难喘息声音。外面的护士还没有带人来，凌易生怕崔明仁停止呼吸，他心里一急，便先行出击。

这次凌易并没有留手，并且是专攻向了黑衣人的弱侧。

身为青门的门主，对青门的招式，没有人比凌易更加了解。所谓天下没有无敌的武功，任何招式招法，都有它的弱点和弱项，只是看有没有人能研究得出来。以凌易对青门招式的理解，若是要对付青门高手的攻击，必须要打散他们运在身体中的那股气。

比如若是凌易运起无量尺，首先要从丹田提气，气蕴拳心，然后在以倾洪之力全力打出。所以，按当下流行的形容来说，无量尺是个前摇和后摇都非常长的招式。

而青门高手的所有攻击，都和无量尺有异曲同工的效果。

他们的招式之所以大开大合，是因为他们只支配身体中的那唯一的一股气，每一次攻击都会将那股气全部聚集起来，若是出拳，那便移到拳头上，若是出腿，就移到腿上。虽然每次攻击都如同雷霆万钧，能打出超出自身近一倍的力量，可它的弱点命门，也很明显。

那股气散了，他们的出拳力度，和一般的拳击手也就没有任何的区别了。

凌易先是忍着左手的剧痛，左手佯攻，然后右手聚起浑身的气力，打向了面前之人的丹田处。那黑衣人明显对这一招是十分戒备，在凌易的佯攻之下虽然他没有第一时间闪躲开来，但也没有让凌易直接击中他丹田的位置，而是微微侧身，露出了他的侧腰位置。

可就在这当下，凌易又一变招，那一拳向着黑衣人肋骨正中心下方的窝上打去。那人露出侧腰之后正准备强忍即将到来的疼痛，重心都没有站稳，凌易这一拳下去，直直地打到了他肋骨下方。

那黑衣人先是闷哼一声，然后“呕”地一声就吐了出来，倒是没有吐血，而是吐出了一股粘稠的呕吐物。凌易知道这一下的滋味，普通人不小心被碰到那个地方都会疼得直不起腰，更别提是凌易的全力一击。那黑衣人大口地喘着气，可气门仿佛都已经闭住一般，任他如何张口都难以呼吸。

凌易借此机会又是跟上一拳，这一拳是正正地打向黑衣人的丹田处，若是打上了，他这些年所学的青门武功怕是要全部废掉。不过凌易并没有收手。

在凌易眼中，真正的青门弟子是决不可能做这种杀人犯去做的事情，若是发现，也必定会逐出师门，所以废掉他的武功，并不是多么严重的惩罚。

可那黑衣人也并不是善茬，在这种状态下他的反应还是极快，他双手合十全力劈下，打歪了凌易这一拳，然后仓皇逃向窗旁。凌易哪能放他走，跟上就要抓住他的一身黑衣，可就在这一瞬间，那黑衣人头也没回，手里不知什么东西猛地向后刺出。

天色太黑，那黑衣人的动作更是不比凌易慢多少，这一下子凌易只感受到一股阴风，随后身上一凉，腿上只觉得有温热的液体划过，凌易下一秒就反应过来，那是血液。就在这恍惚的一刹那，那人已经飞出了窗口。而凌易顾不得腿上那一刀，向下看去，那黑衣人正从管道上向下滑去。

凌易拨通了曲然的电话，让他赶快跑到医院东边的楼下，然后跑到门口，查看崔明仁的情况如何。凌易打开了房间中的灯，向着舱中看去。可这一看之下，凌易才明白秦大夫口中的“执念”很深，是有多深。

那崔明仁的眼睛已经深深地凹陷在了眼眶之中，一眨不眨，可双手就紧紧地抓起身下的床单被褥，嘴唇已经不能称作呼吸，而仅仅能称为“抽搐”，仿佛下一秒便会停止一样。

华夏文字中的词语，确实非常准确。执念这两个字，每一个都是不可替代的。特别是那个念到最后，也只剩下一个念头，一阵风，一种温度。那只是一种感觉，埋藏在潜意识的脑海之中。而崔明仁的不甘，让他一直提着那一口气，不陷入黑暗粘稠的死亡泥沼中。

凌易看着在死亡边缘游荡的崔明仁，心里干着急却也没有任何办法。他手忙脚乱地摆弄着仪器，却根本不知所以。

所幸那护士已经叫来了一堆人，保安连着男医生们匆匆忙忙赶到了门前，却发现里面已经没有那个所谓的袭击者了，便也一起进来，准备将崔明仁紧急转移到另一个病房去。

凌易是等不起的，他跑到楼梯间里，在两层间的缓步台上疯狂地飞跃着。每次一落地，凌易都感到左胸前无数根针刺一样的疼痛，可他也没法顾忌，那黑衣人他必须抓到。

可当凌易终于跳到了一楼，跑出大门的时候，他却猛地停住了。

那门外除了曲然和一个黑衣人之外，又多出了一个黑衣人。不过凌易却发现，这两个黑衣人虽然衣着相同，可却是在对峙的状态，而并不像是属于同一个阵营。高个子的黑衣人站在曲然和另一个人之间，左右都是高高的栅栏，他不敢妄动。

“快来！”曲然低声喊道。

凌易却没有动。面前的两个黑衣人是一高一矮，他可以确定，刚才和他对战的那个是其中的高个子。而另一个刚刚出现的，是相对较矮的那个。

不过，让凌易陷入凝重的是，他忽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或者说，几乎可以板上钉钉的事实。

在一段时间之前，凌易曾经追查过一个人。

和他一起追查的，是他最得意的青门后生。

那时，这两个人曾经在小巷尽头的灯光下对战。当时离得也远，凌易只能依靠身高，去分辨两个人的身份。可今天，此时此刻，那两个人站在对面，凌易却回想起了那天。

身高的差距，体型的差距，如出一辙，一模一样。

“金远，”凌易沉默一会儿忽然说道，“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