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提问的时候，日向光就已经心中一沉，怀疑东山那个臭丫头是不是趁机背后告了黑状。

待到第二个提问的时候，日向光整个人都惊悚起来，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背后渗出了大量冷汗。

果然还是留下隐患了……

毕竟是大学四年的同学，而且还是稀里糊涂的暧昧关系，终究还是让雪乃看出端倪、产生了巨大疑惑。

平心而论，在面对雪乃以及女儿的时候，还是日向光】这部分更加占据主体，所以对小雪绘的宠溺之情才会无以复加。

但是其他那些情况下，显然还是向光】这部分更为突出主导，所以他的行动方式才会更为主动，而且具有强烈目的性。

……当然，对于他本人而言，因为是自我认知“合二为一”的全新存在，所以并没有残酷严重的割裂感。

不过在旁人——尤其是雪乃这种熟人看来，那些细微变化汇聚起来，就有点“昭然若揭”的味道了。

虽然实际上雪之下小姐也并没有想太多，毕竟穿越夺舍这种事情过于匪夷所思，所以她只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了一句疑问，却没想到竟然给日向光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日向光轻叹一口气，凝视着对方的双眼，正襟危坐起来，郑重其事解释道。

“我有病。”

雪乃微微一怔，这个开场白有点出人意料。日向光却是继续说道。

“你曾经问过我，是不是真的有病——不是骂人调侃的那种，而是大二那年、你发觉我这个人行为有些异常的时候，你非常关心地问过我这句话。”

“当时的我非常抵触，所以并没有跟你坦诚相待，而是隐瞒了相关细节真相。这大概就是讳疾忌医吧。”

雪乃眉头微蹙，她回忆起了这件事。当时她并没有深入思考，现在过去那么多年，她突然有种非常恐怖的感觉。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日向光这个存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那种怪病的，”日向光见雪乃情绪还算稳定，有意识调整了一下语速和语气，“在医学上，这种病症被称作‘解离性身份疾患’，也就是俗称的多重人格障碍，是一种罕见又棘手的心理疾病。”

日向光非常清楚地看到，雪乃的瞳孔在细微放大。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能准确捕捉到雪乃的内心活动。

“多疑、敏感、易怒、心怀怨恨……这些都是非常明显的特征，当时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可是，后来大学里的几年时间内，你不是都开始逐渐好转了吗？”雪乃紧抿着嘴唇，声音有些颤抖，“那个时候的你虽然也十分孤僻，但是异常的恶劣状况明显寥寥无几——就连卡稿焦躁的时候，你都不会乱发脾气，甚至脸上都带着笑容。”

日向光似笑非笑，脸上满是欣慰的表情：“因为……那个时候，你一直在陪着我啊。”

突如其来的情话，让小母猫瞬间脸颊通红。

“心理疾病大概就是这么晦涩难懂，让人捉摸不透。没有你的支撑，日向光就只是一个可怜的精神病患而已，”日向光将二人分手的问题冲突避重就轻一笔略过，“事实上，如果不是后来知道了女儿雪绘的消息，恐怕这个病症只会愈演愈烈。”

雪乃倒吸一口凉气。她也是对某人自甘堕落的那几年略有耳闻。

“女儿是天使。”

日向光矫情起来一点也不害臊，“如果说，是她温柔的母亲在关键的那几年帮我稳定住了糟糕病情。那么她的到来，就是让我彻底治愈了可恶病症的关键。”

“……不过，这似乎有一点‘后遗症’。”

“虽然这么自我夸耀起来有点狂妄自大，但本人、日向光，毫无疑问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天选之人。”

“但是这其中的关键，其实也和当时的人格分裂有一定关系。”

雪乃目光闪烁了一下。

“可能听起来有点类似漫画里的荒唐桥段，但因为人格分裂的存在、日向光可以‘创造’出复数的资质才能。”

“……所以我，会写小说，画技高超，甚至还能自弹自唱——就连平时被压抑的那个暴躁‘杀人狂’人格，也赋予了我非常恐怖的反人类技巧。”

这完全就是日向光借题发挥在自导自演了，不过顺理成章的情况下，却是给了雪乃匪夷所思却又十分合理的解释。

雪乃喉咙滚动一下：“那么……你现在是病好了？”

“对，病好了，而且我能十分确定，不会再有任何复发的风险隐患。我也不希望这个过去的病症，成为干扰影响他人的卑鄙芥蒂。”

日向光平静地看着她，轻松笑道：“但与其说是复数的人格消失，不如说是‘大家’彻底融为一体，成为了现在全新的日向光。每个人的馈赠都留在了我这里，每个人的印记都铭刻在灵魂深处。”

“……虽然这么反过来质问你显得非常失礼，但就好像忒修斯之船那样，当其船上所有木头都被逐渐替换了一遍后，对于旁人而言、这艘船还是原来那艘船吗？”

“所以，我虽然还是日向光，但却又并不是日向光。一定非要给予定义的话，我应该更偏向于是焕然一新的‘二代目’。”

“……一直以来都没有跟你坦诚，真的非常抱歉。”

这是日向光给出的解释，同时也是他对自身认知的一种答案。

然而他实在没有想到，如此平静朴实的回答，却是牵动了雪乃复杂的思绪。懵懂大学时的酸甜回忆，最近这段时间相处的绘声绘色，最终一切的一切、都停留在了女儿发自内心的笑容上。

雪之下雪乃抱住了日向光。

“哪怕是命运将忒修斯和阿里阿德涅分开，我也不会投向酒神狄俄尼索斯的怀抱。北冕座的华冠只会因星光孕育出昕雪，无论过去还是将来，她都永远只照耀爱琴海上徘徊的那艘船……”

这显然是文艺少女对于日向光的深情回应。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宣告，只因为女儿的纯真笑容。

有时候，爱情转变为了亲情，而亲情又再次哺育爱情，由此反复纠缠下去。

“你是小雪的父亲。”

“你扭曲了我的人生。”

“不要逃避现实，日向君。”

“你没有逃避的资格与权利。”

“如果你仍然坚定自己是焕然新生的另类存在……”

“——那么，请再一次，把你的人生交给我。”

日向光有些恍惚。

这一幕，宛若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