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夫哥罗德,西北方面军的司令部里,库兹涅佐夫上将捏着手里的电报,盯着桌上的地图,迟迟说不出话来。
参谋长瓦图京中将看着库兹涅佐夫,眼中充满担忧,他十分理解库兹涅佐夫此时的心情。
库兹涅佐夫上将手中的电报来自莫斯科的最高统帅部,电报的内容是询问围攻普斯托什卡城的结果,以及是否击毙或活捉那个大名鼎鼎的”小舅子阁下”。
瓦图京感到自己肥胖的身躯已经被汗水湿透,他真的不知道此时该怎么回复最高统帅部,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总书记同志。
三天的时间,战局发生惊天逆转,西北方面军不仅没有拿下普斯托什卡,反而被普斯托什卡的德军成功反击,配合西面的十六集团军一举突破斯大林防线,全歼二十一机械化军和十六步兵军。
然而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大卢基城南方,通向中央战区的公路上,空军的侦察机发现有大批的德军装甲部队正在北上,目标很明显,是第十机械化军的后勤中转基地大卢基。
如果被德军攻占大卢基,第十机械化军和二十二集团军的退路将被切断,而且会遭到自西面如大山一般冲锋而来的十六集团军的夹击,很可能会全军覆没,落得和二十一机械化军相同的下场。
瓦图京抬起头,钦佩地看向库兹涅佐夫。
幸好有这位性格温和,在他看来甚至有些软弱的上级。
发动对普斯托什卡城的第二**举进攻之前,库兹涅佐夫便命令他制定备用的撤退计划,并且严密监视南方中央战区德军的动向。
正是在库兹涅佐夫的命令下,空军加强了对南方的巡逻,才及时发现北上的德军,并及时调兵阻截住对方。
现在,摆在西北方面军的最大的难题是,及时地将第十机械化军和二十二集团军后撤,跳出德军合拢了一半的包围圈。
偏偏在这个时候,最高统帅部的电报发到西北方面军的司令部,而且还在关注普斯托什卡那早已不存在的围歼战。
要是最高统帅部,还有那位绝对让人亲近不起来的总书记得知目前的战局,那个后果
瓦图京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库兹涅佐夫说道:“按照备用的撤军计划,命令第十机械化军和二十二集团军后撤到大卢基一线,现在就下命令。还有,再制定一个计划,如果大卢基失守,让二十二集团军和第十机械化军在后方的伊尔门湖以南,旧鲁萨至托罗佩茨一线构筑防线。”
“最高统帅部的这封电报,我们要怎么回复?”瓦图京问道。
“将现在的战局,以及我刚才的部署,全部写到电报上,包括我们所遭受的损失,写好后先不要发出去,等二十二集团军和第十机械化军后撤行动开始后再发。”库兹涅佐夫说道。
“这样真的好吗?我们总书记知道之后,肯定会十分震怒,说不定,会像巴甫洛夫”瓦图京说道。
瓦图京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很小,库兹涅佐夫没有听清全部内容,却从巴甫洛夫这个名字上猜出其中的内容。
“就算是像巴甫洛夫那样被枪毙,我也要救出我们的部队,哪怕是损失惨重。国家的利益面前,个人的得失算不得什么。”库兹涅佐夫说道。
库兹涅佐夫的声音很平淡,瓦图京却感到一股热血涌上头顶。
为了国家的利益,这位平时看起来似乎很软弱的司令竟然能有这种魄力,不顾自身的安危去承受总书记的怒火。
要是换做自己,是否有勇气做出和他同样的决断?
瓦图京带着复杂的心情,率领参谋们开始制定新的计划。
同日下午四点三十分,莫斯科。
斯大林阴沉的脸上似乎能滴出水来。
“三天了,西北方面军的战报还没有发过来,我记得当初给西北方面军限定的时间是两天。普斯托什卡城这么一个小城市,敌人的数量也不超过三个师,消灭这些敌人难道要用这么长的时间?”
沙波什尼科夫闷头抽烟,铁木辛哥元帅摸着自己油亮的秃头,同样不说话。
华西列夫斯基知道,不能冷落最高统帅,只能硬着头皮回复满脸便秘神色的总书记同志。
“德国人肯定会拼死抵抗,而且有那个人在,他们的战斗意志和抵抗力度会成倍增长,普斯托什卡的地形易于防守,不过我还是坚信,西北方面军的同志会克服苦难,最终带给我们好消息的,我们再等一等。”
“不要总是强调困难,钢铁般坚强的意志可以克服任何困难。追问战况的电报今天早上就发给他们了,他们到现在还没有给我们回复,难道他们是在隐瞒什么?”斯大林说道。
“库兹涅佐夫同志的做事风格一向稳妥,我们再等一等。”沙波什尼科夫说道。
“五点半,如果他们再不回复,立刻给西北方面军的军事委员会发电报,让他们告诉我们现在的战况。”斯大林说道。
斯大林带来的沉闷气氛中,四个人一边讨论战局,一边等待战报。
五点二十分,斯大林揉揉肚子,对华西列夫斯基说道:“我先去餐厅吃饭,有什么重要消息立刻通知我。”
铁木辛哥陪同斯大林去餐厅吃饭,沙波什尼科夫和华西列夫斯基留下值班。
斯大林和铁木辛哥的身影刚刚消失,一个情报参谋满头大汗地走到华西列夫斯基身边。
看到那个参谋木然的表情,华西列夫斯基直觉地感到一场悲剧即将上演。
看完手中的电报,华西列夫斯基瞬间变得和那个参谋一样汗流满面。
同样木然地将电报交给沙波什尼科夫,华西列夫斯基现在最大的期盼就是,总书记同志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沙波什尼科夫看完电报,放下手中的烟斗,对华西列夫斯基说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必须要第一时间告诉总书记同志,绝对不能隐瞒。
“可是”
“先听我说,等总书记回来,记得配合我,我们必须要将总书记同志的怒火降到最低。至于西北方面军,我真是看错库兹涅佐夫同志了,他原本在我眼中是一个性格软弱,缺乏决断力的军官,没想到能果断下达撤退命令,避免部队遭受更大的损失。他的行为可以称得上是英雄,我们必须想办法保住他,至少要保住他不被枪毙。”沙波什尼科夫说道。
“好吧,不过我们还是先顶住总书记同志的压力,然后看总书记同志的心情再说吧。”华西列夫斯基说道。
虽然口头同意配合沙波什尼科夫,不过华西列夫斯基此时已经在心中给库兹涅佐夫判了死刑,打了败仗的巴甫洛夫就是库兹涅佐夫最好的榜样。
华西列夫斯基不希望斯大林回来,可斯大林终究还是回到指挥部。
“现在已经是五点五十分,给西北方面军军事委员会的电报发出去没有。”斯大林叼着烟斗问道。
“还没有。”
斯大林不高兴地瞥了一眼华西列夫斯基,觉得自己的权力受到极大的挑战。
“我说过,五点三十分的时候给他们发电报。”
“总书记同志,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这是西北方面军司令部刚刚发来的电报,您看一下。”
沙波什尼科夫元帅将电报递给斯大林,斯大林右手拿着烟头,左手拿着电报,饶有兴致地阅读上面的内容。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华西列夫斯基看到,斯大林的脸色由红变紫,又由紫变黑,随后又恢复成紫红色。
斯大林晃着手中的电报,瞪着华西列夫斯基和沙波什尼科夫,正要发出咆哮,却震怒之下被烟呛到气管里,剧烈地咳嗽起来。
铁木辛哥急忙挥手让旁边的参谋倒杯水递给斯大林,却被斯大林狂暴地打落在地。
“无能,无耻。”斯大林晃着手中的电报咆哮道。
“谁能告诉我,三天的时间发生了什么?斯大林防线丢了,已经被我们团团包围的敌人竟然跑掉,还顺手吃掉我们一个机械化军,和半个十一集团军。”
扫了一眼电报,斯大林接着喊道“他们竟然还要放弃现有的阵地继续后撤,他们打算撤退到什么地方?西伯利亚?还是白令海峡?无能,一群无能的废物。”
沙波什尼科夫和华西列夫斯基早知道会这样,只能低着头保持沉默,任凭斯大林发泄怒火。
整间指挥室鸦雀无声,只有斯大林的咆哮声在回荡。
三分钟后,斯大林的咆哮声依旧没有停止。
“立刻发电报,传我的命令,让nk部队逮捕库兹涅佐夫,立刻押解到莫斯科,送交军事法庭审判。”斯大林喊道。
华西列夫斯基斜着眼睛看向沙波什尼科夫,本以为沙波什尼科夫会开口为库兹涅佐夫求情,却听到沙波什尼科夫说道:“总书记说得对,必须立刻解除库兹涅佐夫的职务。等他回莫斯科之后,我要当面问问他,一场原本必然会胜利的战役,为什么会打成这个样子?就算是有圈套,在我们绝对的力量面前,普斯托什卡城的敌人也不可能会逃脱。”
“解除库兹涅佐夫的职务之后,谁来接替他?”铁木辛哥元帅问道。
斯大林盛怒之下,一时想不起怎么回答铁木辛哥的问题。
沙波什尼科夫说道:“让参谋长瓦图京同志接替比较好,西北方面军目前面临的局势很危险,需要一个熟悉战局的人来指挥,他接替库兹涅佐夫再合适不过。”
“那就是他了,从大本营预备队里,再掉一个集团军给西北方面军,让瓦图京同志一定要稳住局势,绝对不能让德国人再前进一步。”斯大林说道。
“我立刻下命令,不过,我们必须要提醒瓦图京和朱可夫同志,不能再像库兹涅佐夫同志那样中德国人的圈套。”华西列夫斯基说道。
“什么圈套?关朱可夫什么事?”斯大林问道。
沙波什尼科夫脸上的赞许与微笑一闪即逝,跟着问道:“你认为这里有圈套?”
“是的,你们想想,德国人将西方方面军击退到斯摩棱斯克一线后,接连两次派遣部队偷偷北上,第一次是第一装甲集团军,我们没有防备,让敌人抄到西北方面军背后,我们发动反攻,这才引发普斯托什卡之战。可是德国法西斯竟然又派遣第三装甲集团军迂回进攻大卢基,意图用相同的战术,截断二十二集团军和第十机械化军的退路,不过,幸好西北方面军的同志早有准备才没能让敌人的诡计成功,可还是给西北方面军造成了重大损失,我们要防止敌人再次使用相同的手段对付西方方面军。”华西列夫斯基说道。
“你是说,敌人的装甲部队会南下,去迂回包抄西方面军的后方?”斯大林问道。
“是的,按照西北方面军的电报,他们会撤退到伊尔门湖以南继续防御,这样他们的防线向东方凸出,敌人很可能会从这里掉头南下,去攻击西方方面军的侧翼,然后截断他们与后方的联系。”华西列夫斯基说道。
“你说的有道理,我认为我们必须再给西北方面军加强一个集团军,去保护两个方面军的司令部,这样才能挡住德军南下。”铁木辛哥说道。
“调27和34集团军去,再通知朱可夫同志,务必严密注意自己右翼,不要被德军包围。”斯大林说道。
“还有,给布琼尼元帅下命令,将铡刀行动提前至八月五日,他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来准备。”斯大林说道。
半个小时后,斯大林离开总参谋部。
看着屋顶,铁木辛哥抑郁地说道:“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两个方面军的司令被送上军事法庭”
“库兹涅佐夫同志和巴甫洛夫不同,他不会死的。”沙波什尼科夫说道。
“就算他不会被枪毙,我们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被迫更换两个方面军的司令,也足以说是一场悲剧了。”铁木辛哥说道。
“那就努力,让同样的悲剧发生在德国人的身上。”沙波什尼科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