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秋节，家庭聚餐，请假

若说这西宁郡中有什么是慕安在咸阳城中不曾见过的，并且能对这个蛮荒世界稍稍升起一丝期待感的话，那便是衍生自草原传统中下位者对于上位者的绝对尊重，咸阳的朝堂里皇帝尚需要对帝国功勋元老行礼表示尊重，但处在东方帝国辐射的最末端的西宁郡，力量便成衡量一切的标准。

这里，一副铁甲带来的尊敬远胜于满腹经纶的儒生关于帝国、华夏、天下、大道的纠纠雄辩，自然与社会环境带来的资源稀缺使得这里想要活下去的人大多选择了肉弱强食而非尊老爱幼。

这是件坏事，因为别无选择的人类屏弃一切让人之所以为人的美德。

但这也是件好事。

只要你够强，一切在儒生眼中离经叛道的改革都能用刀剑畅通无阻的运行下去，而不用担心那些值得尊敬的大儒喊着从道不从君的口号以死相抗。

“是。”张石听到嬴政的命令怔了怔，但还是拱手命人抬来了一张椅子。

无他，有三千具装精骑的长公主嬴政殿下，够强。

而这三千精骑又是眼前这个男人为长公主殿下赚回来的，希哲足智。

“先生劝降三千精骑的功劳值得这把椅子，而且老夫也甚是钦佩先生的智谋。听闻那羽林骑可是帝国内难寻的精锐啊，恭贺先生。”

张石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嬴政身后的白起和王翦的脸色未变，两人混迹政坛多年，早已经是滑不留手的老泥鳅了，倒是他们手下只管掌兵的将校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暴脾气的甚至已经摸住了自己的刀柄。

张石真不愧是混迹政坛数十载的老油条，一句话便让羽林骑将校倍感凌辱，若是处理不好，便能由此令王翦白起和嬴政离心，而他坐拥渔翁之利。

“只是诸位将军心系王室，想要弃暗投明、戮力王室、共济天下罢了。慕安只是因缘巧合碰上了，算不得什么未卜先知。”慕安摇了摇扇子，“不如给列位将军都来上一张椅子。戮力王室却连张椅子都没有，岂不让人寒心？殿下，您怎么看？”

慕安瞥了一眼张石身后闻言神色各异官吏，有默不作声的，有目光炯炯的。

但沉默的人却占了多数。

“照先生吩咐的办吧。”

嬴政扫视一眼张石身后神色各异的管理，心中瞬间明了慕安所言背后的意义，长公主笑着挥了挥手。

只要那些官吏愿意跟随长公主殿下戮力王室，兴复天下，他就保证给与他们荣华富贵与他们梦寐以求的权势地位。

张石身后西宁郡的官吏大多脸色闪动，似乎正在衡量这其中的利益得失。

少数有抱负的青壮派想要通过嬴政搭上一条通往咸阳城、阿房宫的通天大道，而数量更多的保守派只想要保全自己眼下位于西宁郡中的诸多利益、特权和地位。

张石便是其中的领头人物。

在嬴政车架来临之前，他便已经是执掌一郡之地的一方大佬了，何必掺和那些咸阳城中的是是非非呢。

张石捋着自己的胡子没说话。

大厅之中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西宁郡府里的奴仆回来的很快，先是，四个人合力抬着一张沉重而极具雕饰的椅子放在了慕安身后。

之后，更多的椅子也被送进了大厅，每名大小官吏身后都有了一把随时可以坐下的椅子。

嬴政身后的将校随即坐下，但张石那一边的官吏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不敢坐，郡守未坐之前，他们一旦坐下，便是犯了僭越的大罪。

而犯了僭越的人是没有办法在这个讲究忠孝的秦时有前途的。

慕安接过了仆人送来的羊汤茶水，抿了一口，皱眉不已。

虽然他早已经在预言中见过了这样的场景，但真正看到这个场景之后，他还是有些感叹。

“老先生请坐吧。”慕安笑着扇了几下羽毛扇，望着张石老狐狸笑得很是恳诚，“不知西宁缺盐吗？”

西宁郡缺盐，而且奇缺无比。

西宁拥有帝国内最大咸水湖、卤水矿和成片的盐矿，但因为西宁或是这个时代的化学水平有限，西宁人根本没有办法过滤去除咸水湖、卤水矿或是盐矿中粗盐所蕴含的各类杂质，进而使得西宁郡的盐变成他们真正的财富。

这样就不奇怪，坐拥秦地内最大咸水湖和大片盐矿的西宁最缺的并不是粮食或是人，反而是盐。

齐地盐商在海边百文所购得的粗盐在经历了万里西行之后，便要在西宁郡卖上一金，更不用提那些细如白雪的青盐了，这样一来，西宁权贵们每年光是付给齐地奸商的买盐钱就够他们征召一只万余人的大军了。

盐是西宁的命脉。

“先生懂如何制盐？”

张石摸着胡子，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可他手里早已经捏着几缕断须了。

“自然。”

慕安笑了笑。

“盐成之时，定然请老先生前来品尝。”

两只狐狸相视而笑，在巨量的利益面前，西宁郡归属权的问题是可以被放下进行短暂合作的。

但他们谁都知道，这只是暂时之计，慕安要让嬴政在西宁站住脚，而张石需要利用慕安积蓄力量，等待机会反噬这条来自九天之上的强龙。

搬椅子的仆人眼神闪动，不时偷看着慕安，他们早已在自家大人讨论“希哲片语降千骑”的传闻时听过了李慕安-希哲先生的传说，如今他们亲眼见过这位希哲先生，而且这位先生还会制盐？看来今天八卦的传说的材料已经有了。

“多谢殿下，那老夫便却之不恭了。”

张石拱了拱手，如释重负的笑了，随即坐下。

他此行的目的达到了，这条即将入主西宁的强龙给出了自己定然会尊重地头蛇的承诺，还给予了他们难以割舍的利益，若是眼前此人真的会制盐，那西宁郡中遍地无人问津的盐矿、卤水矿、青海湖将在转瞬之间变成比金矿还值钱的聚宝盆。

所有人都坐下了，场上凝滞的可怖气氛散去了。

“先生，娶亲了吗？”

张石望着慕安，目光炯炯。

李慕安只言片语劝降三千精骑的传说，哪怕自己身处三千里外的西宁城中都已经有所耳闻了。

张石出身氐族，崇敬强者，更崇敬智者。

而眼前这个希哲先生或许真的可以兴复秦室。

那样一来，自己的失败便在所难免，所以干脆先从家族里挑出一个鸡蛋放到对手的篮子里，一来麻痹对手，二来避免了玉石俱焚的惨剧。

还有，自己的一系列安排必须得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