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酒馆后,雷尼找了个人多的区域坐了下来,跟伙计要了啤酒和炒豆。雷尼一边喝酒一边留意周围的人谈话的内容,寻找着插话的时机。
酒馆内有很多普通平民打扮的人,他们的衣着都比较整洁,很难看出各自的职业。角落里坐着一桌骑士,以往骑士很少会到这家酒馆里来,而自从骑士兼任卫兵工作以来王都内各个酒馆都很容易看到他们的踪迹了。在酒馆的正中心的一桌上坐着五六个学生,他们那里最为聒噪。由于附近有国王开办的高等学院,学院的学生经常到这家酒馆里来,一喝醉酒他们就旁若无人地卖弄起自己的知识来。
看着那些大声争辩的学生,雷尼不由得感到有些怀念。从前他也在学院里面进修过,那时候他和其他学生一样,除了紧张的日常开支以外再没有其它忧虑。他们每天都在考虑如何过得更自在些,对于未来有着莫名的乐观,理所当然地认为今后自己肯定会过上更加美好更加舒适的日子。但是从学院毕业以后雷尼才发现,真正能过上舒适日子只有那些家产厚实的贵族商贾,普通平民出身的学生都要面临如何获取收入维持自己开支的问题,经历过学院生活后他们很难再接受简朴的生活了。
大部分的平民学生都期望着学院毕业后能够进入宫廷为国王或大臣服务,但实际上想法能成真的每年也就寥寥数人而已。宫廷对新进人员的选拔并不是通过考试而是通过关系,有的人通过家族背景很容易就能进入宫廷,有的人则是在学院期间给教授留下深刻印象而获得他们的推荐。很多学生在修学期间注重社交要远过于注重学习,他们想尽办法想要获得参加贵族宴会的机会,和贵族们拉近关系就相当于为自己的未来铺路。
而雷尼很遗憾没能在学院期间得到贵族或是教授的友谊,从学院毕业后他马上面临无处可去的局面。那时候通过一名同学的介绍,雷尼认识了一位情报处的官员,那位官员招揽他成为间谍为国王工作。雷尼没有选择,几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实际成为一名麻雀之后,雷尼整日游荡在王都的街头,对自己的设定是一名吃着微薄的家产碌碌无为的文化人雷尼并没有家产,实际开销来自情报处。作为麻雀工作期间,雷尼一点都没有自己是为国王效力的实感,就连那位拉拢他的官员雷尼也几乎没再见过面,他的上级是一个没有文化而且言行粗鲁的中年市民。成为麻雀工作几年后,雷尼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和设定的一样成为了一名混混,毫无理想,生活几乎完全失去了激情。看到这些学生雷尼仿佛看到以前的自己,心里面不禁感概万分。
但是在听着学生聊的话之后,雷尼精神逐渐专注了起来。这并不是因为学生的辩论有多么精彩,而是他们聊的话题让雷尼找到了工作的切入口。学生们聊的是最近发生的一宗毒杀案。
“毒杀不能算是谋杀。”一名得意洋洋的学生大声嚷道:“我们一般所说的谋杀,都是以犯人手持武器伤害了被害人而成立的。以行为来判定的话,谋杀要具备有犯人以一个致命性的工具、侵害构成被害人生命的空间,然后导致了被害人的死亡。一般的谋杀案里面,犯人的主动性显而易见但在毒杀案里就完全不同。鞋匠的妻子并没有主动的谋杀行为,她所做的仅仅是将毒药放进酒杯而已。导致鞋匠死亡的是他自己的行为,是他拿起那杯酒喝了下去,然后才导致自己失去了生命。”
“难道鞋匠妻子投毒的行为就不足以构成犯罪了吗?”另一名学生反对道。
“严格来说不算。鞋匠妻子所做的,仅仅是拿起东西、伸手、放手这几个动作而已。”得意洋洋的学生还实际示范了一下:“这几个动作本身是任何人在日常都会做的,并不能构成危害。如果要以这几个动作判刑的话,那估计我们所有人可能都要上绞刑架了。”
“按你这么说,毒杀不能判刑,那岂不是谁都能下毒谋害别人生命了?”有学生讽刺道。
“所以我才说,王都的法律还需要完善。”得意洋洋的学生越加得意起来:“我们不能对下毒的行为判刑,但我们能够严惩售赌和买毒者,对于购买毒药的人应该处与不亚于谋杀的惩罚。这样一来,即便我们不能因为鞋匠妻子下毒的行为而对她判刑,但我们可以以购买毒药的罪行将其处死,在结果上同样起到了维护社会的目的。”
雷尼在这时插话了,他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喊道:“一派胡言,要是法律真像你说的那样拐弯抹角,那王都的民法可要厚到一个书架都装不下了。”
学生转过头来看向雷尼:“那正是法律的职责所在,法律条款的尽善尽美是法的终极目标,怎么能说是拐弯抹角呢?”
“当然是拐弯抹角了,你刚才说的以行为来判定谋杀简直就是在放屁。”雷尼感觉此刻的自己仿佛帕克附体:“判定谋杀是否成立靠的不仅仅是行为,还要包括犯人的目的性。毒杀案里面,鞋匠妻子毫无疑问是抱着谋杀丈夫的目的下的毒,就应该直接以谋杀罪论处,如何能让她逃脱法律的判决呢?”
“目的性?你要何以判定一个人的目的性?你要怎么才能知道别人的内心所想?如果鞋匠妻子坚称自己没有谋杀亲夫的想法,你又要如何对她进行处置?”
“判定犯人的目的性,不仅要通过犯人本身的口头承认,还要考量她行为的反常性。鞋匠妻子为什么要往杯子里面投毒?她平常就有这样的行为吗?如果是她的个人习惯,那这个习惯在她和丈夫结婚之前就有了吗?即便犯人不承认,我们依然可以从她的行为习惯里面比对出蛛丝马迹,无意致死和有意谋杀是有着天壤之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