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停顿了一会儿，转念又恢复了正常。

“哦，知道了。”母亲轻描淡写地附和着。

“这就完了吗？”

“知道了不就好了，那你想怎么样。”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怎么说？”

“今天出门走在村子里，大伙都以为我被蛇吓坏了，偶尔有人八卦安慰我。”

“那不是挺好的，说明村子里的伯伯婶婶心眼儿好，都来关心你。”

“可是，今天虎子接下来这几天都要陪送我到学校里。”

“那也没什么啊，平时你们偶尔不也是一起上下学吗？”

“什么啊，这事性质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你到底想说什么？”母亲索性放下了碗筷和我掰扯。

“哦，算了。”看着母亲一副无关紧要的表情，瞬间像颗泄了气的皮球，没了一切想说清楚的欲望。

“你不想说的话，自己回房间看书吧！”母亲又重新端起碗快来准备继续吃饭。

我略略愠怒道：“妈，你昨天晚上把这事儿说给村子里的大伙听，没多久大家都知道了。第二天每个人见到我就开始嘘寒问暖的，我不适应，更不喜欢，感觉大家心里都看不起我，觉得我胆子特小似的。”

这话一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怔住了，转过头来盯着我看。

“我希望你以后别老在亲戚街坊面前传八卦，特别是没搞清楚事实的情况下，我感觉不太好。”

“你觉得很丢人，这种小事。”母亲吃饭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没觉得丢人，只是觉得没必要搞得人尽皆知。”见屋子里气氛不太对，说话的声音明显降了下来。

“那你觉得妈妈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去跟村子里的人挨个解释清楚？”

“也可以，噢，不！其实也没必要了，下次不要这样说就好了吧。”

“好，妈妈到时候会去解释清楚的。”

“妈，你自己想好怎么做都行，我只是单纯不希望什么人随时随刻都知道我发生了什么。”

“这属于隐私吗？在你看来。”母亲表情变得严肃，不在大嗓门说话。

“也不算吧，但是我觉得以后你可能会习惯往外说其他的事。”

母亲眉头一皱，装作漫不经心：“妈有分寸！”

父亲看这情势不太对，开口做了个和事佬：“吃饱了，就去看会子书吧，养成一个好习惯，就当放松一下，解解乏了。”

低着头听着父亲的话，我瞬间明白了自己刚才说话不合时宜，一向少言寡语的父亲开口似乎是察觉到了这场对话的隐藏角力，出言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

“好的，那我去看书了。”悻悻地走出了压抑的饭桌，满含歉疚。

走到门口就听见父亲在安慰母亲的话。

“媳妇儿，你就别多想了，赶快吃饭吧！”

霎那间加快了脚步，一言不发地望着天空……

一直以来，我都保持着“别人家孩子”的形象，考完试总能时不时听着长辈教育小孩子说“隔壁杆子儿在你这个年纪成绩如何如何”、“隔壁杆子儿如何如何懂事”……长期良好的外在形象也造就了一颗敏感强烈的自尊心。

为了维护这颗自尊心，身上总背负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感觉自己是不允许有污点有缺陷的。一旦有朝一日，外在人设崩塌，所遭受的白眼和嘲讽会是成倍的增加。

我一度不想长期成为一个被对比者，但当这种对比变的理所当然时，个人已经极难改变了。大家的目光和关注会推着你走，成为自尊和虚荣成长的养分。过度的自尊，将来有一日会成为自戕的助推器。

希望以后能够和爸爸妈妈好好说话吧，特别是遇到一些与自己想法相悖的事情的时候，我不想被八卦流言伤害，更不愿意伤害真心对我好的人。

事与愿违的犯错，是马后炮！

是错觉吗？还是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天晨起上学的时候，路上遇见的所有人都绝口不提那件事了。

自己也乐得轻松，没想那么多，但心中隐隐感觉有点不同寻常，以前路遇有的关心和寒暄也一并消失了，我不以为意。

放学回家的路上，虎子叫住了我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一脸疑惑他问的是什么。

同班同学顾霖从我们俩身边走过去，虎子看了一眼她，我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拽回了他眼睛的焦点。

“哎哎，别看了，别人都走远了——”

“噢，对了，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我听班上的同学讲，顾霖的爸妈前段时间去城里去了，顾霖现在就和她奶奶一起生活。”

“她奶奶年纪应该很大了吧！”

“是啊，两个人生活应该挺不方便的。”

“他爷爷呢？”

“什么爷爷？”

“顾霖她爷爷去哪了？”

虎子指了指头顶的天空，说道：“你还就只顾着读书了，班上同学家里什么情况一点都不了解的，你还谈什么关心同学。”

“关心同学和了解她家里情况有什么关系！”

“算了，顾霖她爷爷很久以前就去世了。侬，她爷爷在外面天上看着我们呢。”

“你就别老开玩笑了，连这种事都说笑。”

“是真的！”

“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我说的是你不应该把这么沉重的事情说得这么无厘头。”

“好了，我知道了，杆子儿你就是说话开不起玩笑的人，那和你说话都没什么劲。”

“怎么就没劲了？”

“偶尔说说笑笑，这叫幽默，懂得伐。”

“不懂，也不想懂！你刚才问我什么，什么叫我发生了什么事？”

“哦，那个啊——今天早上起来，我妈碎碎叨叨地跟我说别在你面前说你上次遇到蛇的事情了，怕你心里不自在。”

“我心里有什么不自在的。”

“那我怎么知道！赶快回去了，今天作业可真多，我刚刚就只做了一点点，还有很多没做完呢！你呢，做完了没？”

“做得差不多了，还差一点点没做完，回去再花点时间应该就差不多了。”

“这么快，做的！”虎子眼睛里放出光来，盯着我看，一阵恶寒。

“你想干嘛？”

“今天数学题目太难了，你既然做的差不多了，就借我……”

“打住，打住，你就别做白日梦了！休想抄我作业。”

“切，真小气！”

“发现了，就完了。老师告诉爸妈，你想你妈怎么对付你？”

虎子浑身打了个激灵，用力摇摇头：“还是算了算了，被我妈知道了，非得狠狠打我一顿，连续啰嗦好几天。”

我呵呵地笑起来，拿虎子妈对付他这招百试不厌，百试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