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一如往日的氛围,我不再耿耿于怀,母亲却已经先一步放下了。在这方面,她真该是我的老师。
一旦吃饱了,懒癌细胞就异常活跃。我摊坐在门槛上,双手后放,撑起整个身体,抬头看着天,什么都不愿多想,一直以来也养成了属于自己的坐姿和小习惯。山里的天空很平静,布满星辰,看着遥远的星球,神秘而强大,很多的人生目标就是以眼前的星辰夜幕为蓝图而规划的,几乎每个人都想成为“明星”!
今夜大熊座的北斗七星之中摇光星晦暗不明,少了这颗尾星,整个图案连接起来已经不像勺子,像柴斧。看着这残缺不明的北斗六星图,我歪脖子一看院子墙角稀疏的柴火堆,想起昨天做的梦,心里不太痛快。
我又重新拿出了柴刀,举过头顶指着那闪烁的北斗六星,迎着亮着的星星,撸起袖子,开始劈柴。
立起一根大粗木头,双手紧紧握住柴刀,闭着眼睛用力轮着劈下去,结果砍了个空,刀头的尖刃嵌进了院子的泥土里。我砍柴的动静一下子吸引了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几个人一同出现在院子里,每个人都不做声,静静地看着,捂着嘴笑着。
长辈们的打趣和哂笑让我一下子鼓起了信念,第二次举起柴刀准备砍下去的时候,铁刀头的重量惯性一下子脱力了,整个人的身体随着握着的柴刀向前倾斜倒了下去。
“小心!”奶奶见势不对,立刻快步走了过来,蹲下身子,把我扶起来,里里外外把我转了一圈,用手来来回回拍着身上的灰尘。
我站起来,嘟着嘴,一脸不情愿,感觉不服气,堂堂一个初中生还能败给这几根柴火棍子了。
“没事吧!疼不疼?”奶奶一脸担忧。
“没事,不疼,真的!一点不疼。”
“把刀放回去吧,你没这股子力气,劈不动这柴的。”奶奶出于好心,规劝我。
我看着爷爷父亲在一旁漠不关心的样子,自顾自的放松休息,心里有股子气,实在憋闷,这明显是看不起我。
“没事的,奶奶,我想试试看我能不能劈的动这柴火。我觉得自己能劈的动的。”其实,我自己心里清楚这是自不量力,可是在全家人面前,就是不想输了这口气。
“你还想劈?”奶奶顺势拿住了刀柄的上边,我握紧了刀柄的下端才不至于让奶奶奶把柴刀抽走。
“奶奶,你就让我试试看吧!这活儿,迟早我要会干的。”一本正经地对上奶奶的眼睛,也算给了奶奶一些底气。
“那好吧,你要想试试,你自己就试试吧,实在不行就放下,你还没到能劈柴的年纪。现在,你主要就是要把书念好了。这才是最重要的。”奶奶见我难得的执拗,安慰着我。
“我知道了。劈柴,多练练应该就会了。”
奶奶退到一边,开始继续做自己手里的事情。留了一个眼神,时不时地往我这边瞟,说是让我试试,大概心里终归是不能完全放心的吧。
我抡起柴刀好几次劈下去,愣是没有把这跟木柴劈开,只能看到有几块木屑从木头上飞出来,柴火一头的横截面已经布满了一条条轻微的刀痕,也有几个缺口,仍旧不见柴有任何分开的迹象。
连着做多了同样的动作,身上,明显已经汗流浃背,双手手掌也被磨得通红通红的,心里不禁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转念一想,爷爷和父亲母亲都还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实在不能丢脸丢到家里人面前去。再次举起柴刀,一次又一次地试着,一次比一次的力道小。
等到力气用尽的时候,我索性就坐在地上,把柴火夹在两腿中固定着不乱动,说不定就能劈开了。等再次举起刀的时候,母亲连忙让我停手。脸上已经开始嗔怒。
“你这是干什么!”母亲已经气冲冲地跑过来,一把将脚上地木头给甩开了,还把我手上的柴刀也给夺走了。
“劈,劈柴……”我唯唯诺诺地应着声,面对母亲地强势,不敢多说什么。
“那你坐在地上用脚夹着这破木头干什么?”母亲把柴火和柴刀踢远了些,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这样木头就不会瞎跑了,刚才柴火老是不在固定的位置上,每次劈的时候都会失了准头。这样应该就不会失准头了。”我装作若无其事,挤出一丝笑容来地勉强笑着。
“不会失准头?那你知道这样多危险,万一你一不小心砍到脚上去了呢!”母亲已经气急败坏地指着我,我却丝毫没有理解母亲这样生气的原因是什么,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我……我会小心的。妈,你别生气。”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心里却嘟囔着:“也不知道你气什么,有什么好气的。”
母亲走到父亲旁边,有些不可理喻,父亲却表现的云淡风轻,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殊不知这样更加挑起了母亲的怒火。
“你在旁边也不知道看着点,要出了什么事情,你就悔去吧!”母亲说着话,用手肘推了推父亲的身体。
父亲起身,摇了摇头,对母亲说:“你在一边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怎么会出事。”
母亲一听,顿时没了脾气,不由自主地朝我这里看了一眼,目光闪烁不定,马上又移走了。
父亲捡起母亲踢开地柴刀和柴火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起来吧,男孩子坐在地上想什么样子。”
“知道了,爸!”父亲给了台阶,顺势有一股想把台阶变成滑梯的冲动,顺着杆子往上爬还是往下滑全凭自己做主,爷爷奶奶看着母亲责备的举动,想必是站在我这边维护我的。
“你为什么要砍柴,你这年纪能砍多少柴火,还是老老实实看书读书去比较实际。”父亲和奶奶一样,话里话外都透着不信的意味。
“我只是想试试看,再说了,家里做饭烧柴本来用的就比较费,提前劈些柴在院子里晾晒着,用起来也方便啊。”
“可是照你这法子,是劈不了的,估计劈到明天都没什么用。”父亲一脸无奈得像个公布答案的老师,端着架子走到我面前来展示他的能力。
“无非就是看我不会,拿我秀优越感吧!”嘴唇一翕一合地默念着,心里不知道已经吐糟了父亲几百遍。
父亲看着我哑口无言的样子,明明开了口,却又没有发出声音来,一改温和的语气:“你想说什么?”
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不想这举动落在父亲眼里,感觉自己挺不上道的。“我想说,爸,你劈几个看看,平日里这些柴火棍子不都是你劈的吗,驾轻就熟了吧!”
自顾自不情愿地吹了几个彩虹屁,父亲僵持的脸上也有了轻微嘴角上扬的迹象,看来这对父亲来说很受用。应该说,“戴高帽”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很受用的。
父亲挽起袖衣到上臂,拿起柴刀先到旁边抽了一小段树枝削了削刀刃,将有些开刃的刀口扳直了。然后,把已经被我砍的布满刀痕的一面倒转放在地上,跨开步子,右手握着刀柄底部,左手握在刀柄上部,挥舞起来。
手起,刀落。
“咣当”一声,柴火已经分成了两半,散落在地上。父亲拿起劈成一半的两段木头再次一分为二,然后把四块木头码放到院子角落里去。他走过来把柴刀递给我,然后手掌之间互相拍了拍,抖抖身上的灰尘和木屑,放下了袖子,重新坐回到一边。
爷爷在一边看我们爷俩一波操作很满意,捋了捋胡子,出声询问道:“杆子儿,会了没?”
我接过父亲递过来的柴刀,木讷地点点头,劈柴这种力气活看明白了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不管怎么样,不能再丢面子了。
“知道怎么做了就行,以后有机会多练练就好了。”爷爷笑着,看了父亲一眼。
我重新拿起了一块新木头,看着放在一边墙角父亲劈的柴,那几块满是刀痕的横截面在我眼里异常醒目。
学着父亲的样子,把木头立好,双手握紧柴刀,用力劈下去,刀刃嵌进木头里三分之一,我依然欣喜不已了。然后,用力一次一次地让刀刃往下走,连着好几回终于把新的一块木头分开了。我拿起劈成了两半的木头,一手一块,走到大家面前,什么也没说,两只手晃着手中的成果,像是炫耀战利品一般的和大家分享着我的喜悦。
爷爷奶奶看着我高兴的样子,也相互笑了起来。
“不错,不错,杆子儿一学就会,聪明着呢!”奶奶对我从不吝啬夸奖之词,轻轻拍着我沾满灰尘的衣裤。
爷爷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娃儿,做的不错!这劈柴啊,和做其他事情一样,很多时候必须一鼓作气,力气攥在手里,使到一处地儿去才有效果。你看,这不就是了嘛!”
我兴奋地点点头,拍了拍手里的两瓣木头,准备继续劈柴。
左丘明说过:“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爷爷没读过书,却总是身体力行把他自己的人生经验讲给我听,这些宝贵的人生财富正是为人处事的大道理。
父亲母亲在一旁看着也微笑着。
没多久,我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了,把劈好和没劈完七零八落的柴火一根根地放好,才算完事,心里也是不禁的一阵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