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晚上的不愉快,但我也明白,自己是个愣头青,还没有长大到可以承担许多事,结果往往不如人意。越在乎的人,是最坚固的铠甲,但也有可能成为最脆弱的软肋。
打开房间的窗户,看着散落在院子里的那一地枯树枝,心里充满惆怅何落寞,不该如何表达。很多时候,我希望自己快点长大,长大到合适的年纪,有力气帮父母做一些事,而不是在自己想做却做不成的时候,反而给家人造成负担,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是悔恨,而是无奈,我该怎么让自己长大?我没有得到答案。
子夜时分,家人都已经睡着,我起夜上厕所,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镜子的高度只能勉强看到自己的脸,镜子中的影子和我相互打气,做了一个约定,嘴角勾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几分钟后,我躺在薄薄的被子上,顺势打了个滚,把自己整个身体包起来,沉沉地睡去……
翌日一早,醒的晚了,母亲到房间来叫了几次都没见我起床,索性就把整床被子抽走了,嘴里碎碎念念个不停,最后实在经不起母亲的折腾,起床、穿衣、洗脸、刷牙、收拾书包,一气呵成!
看着餐桌上还留着蒸好的红薯和玉米,还有一碗白粥,狼吞虎咽、快速地吃完,白粥仍旧烫口,沿着碗边缘喝粥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引得门外准备铺席子晒稻米的奶奶走进来。
“你看你,干嘛吃的这么着急,桌上的这些都是你的,其他人都已经吃过了。”奶奶笑得合不拢嘴,手里拿着抹布来回地擦着餐桌。
“爸妈呢?”我啃着玉米,说着话,嘴里还飞喷出几颗嚼碎的玉米粒。
“你看你,先吃完嘴里的再说话,吃的满桌子都是的,奶奶可遭罪了。”
听着奶奶的埋怨,我一口气喝完了碗里剩下的粥
“你爸妈,他们都去地里干活了,最近不是田里不是刚刚插了秧,正是长苗的时候。你爸妈吃完饭就去田里开沟放水灌田了。”奶奶收拾起碗筷,放到了院子旁的水池子,双手甩了甩,反复擦了擦围裙。
我抓起书包,准备上学去。奶奶从门外走进来,正巧脸对脸碰了个面。
“今天不是周末吗?你怎么还背书包准备去学校?”奶奶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恍然大悟,我全然忘记了今天是周末,五色杂陈的脸已经出卖了我,竟然还想着早起,刚刚还扫堂似的吃早饭,一脸窘困。
我把书包放到凳子上,心情不满,小声嘟囔道:“都是周末,我妈还这么早叫我起床,刚刚叫我起床竟然还把被子都给抱走了,她怎么这样啊——”
我一脸哀怨地向奶奶“控诉”着母亲的暴行,并不是希望奶奶能够主持公道,把心中涌上来的苦闷倒出来。
奶奶耐着性子听我说完,一脸笑意。
“那你现在不如去睡个回笼觉?”
“还是算了,现在都起来了,再睡觉都睡不着了,索性我先做会作业吧。”
把书包放到房间里,拿出《一课三练》作业本,准备开始做作业。
奶奶看着我闷头写作业,便满意地洗碗去了。
做了一门功课的作业,有点疲累。就在这时,通过房间的窗户,看到奶奶走过来挑柴火,看着奶奶捧着一小摞柴往厨房走,冷下去的心瞬间火热起来了。我忙不迭地走出门,走到门口朝着奶奶厨房喊了一句:“奶奶,我出去玩一会儿。”
奶奶从厨房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个木铲子,“去哪,马上就开始烧午饭了。”
“我去找虎子玩,昨天放学回来路上都说好了。”
“那你小心点,饭点了就回来,不然到时候你妈又要说你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扬了扬手臂,已经蹦着跳出门去。
一路走到虎子家,一眼就看见虎子被他妈给千叮万嘱地在院子里做作业,他那么大块头,坐在一张小板凳子上,缩着身子,握着笔杆,拼命地表现出“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我猜他心里一定是一脸有苦说不出的样子。戚戚之情,哀哀我心。
我小心翼翼地踱步走到虎子身边,他竟然也没发觉,站在身后看着他挠头写作业,时不时地咬笔杆的习惯,做几题空几题跳过去做。我不自觉地把他的小心思尽收眼底,也懒得和他计较,做作业的时候他向来这般漫不经心。与其说是三心二意,不如说是婶子的教儿有方。
看着他数学题做的抓耳挠腮的样子,我捂着嘴忍着笑意。最后,实在没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想到,手掌刚落到他肩膀上,虎子浑身抖了起来,一个激灵儿一屁股没坐稳从小板凳上滑下去,摔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儿。
“你干啥啊,我都来好一会儿了,你才起身给我行礼,戏过了啊!”我一边扶着他爬起来,一边开玩笑地说道。
“你属鬼的啊,躲在背后不出声。”虎子顺着我的手臂爬起来,一手扶着腰,一手在屁股上来回地揉搓,顺便掸灰了。
“我都来了一会了,是你自己做作业太专注,没发现我来了,怎么怪到我头上来了。”虽说明显是狡辩,但也无可厚非,虎子就是一根筋,直肠子,没少在我手里吃亏。谁让我是周瑜,他是黄盖!
“你什么时候来的,做数学题太认真我都没发现你飘过来。”虎子又重新坐回到板凳上,捡起掉落的原子笔。
我眼神指了指作业本,面不改色地说道:“在你做那一道二元一次方程式的应用题的时候,我就看到了。”说这话,眼睛还不停地往作业本上瞟,看着那应用题下面的空白处都已经被填满又划掉,都已经没有继续解题的空间了。
虎子看着满是涂鸦的作业,也发觉了我话里的蔑视,有点害羞,连忙把作业本合上,不让我继续看到。
“我都看到了,你还合上干什么!”我摇摇头,不由地叹息了一声。
“老师不是做了,做作业不要给别人看。”虎子愣了一会,终于找到了一个蹩脚的借口打发我。
“还不让看了,我看没人会想抄你的作业吧?即使是有,也一定是抄作业的人倒霉。”顺着别人给的台阶往上爬的这种事做起来不要太刺激和兴奋。
“切,就你厉害,行了吧!”虎子见说不过我,也没继续争辩下去。
“好了,好了,不就几道数学题嘛,不会待会我教你。”见他有点不高兴了,于是变着法地安慰他。
“教我?还是算了吧,你教题目的样子,可比我妈差不了多少。”虎子泄气地摆了摆手,感觉不假思索地拒绝了我。
“你什么意思?”暗自思忖:我好心好意的教你,还不领情?
“我妈教育我,直接就是武着来;你呢,文着来阴着来。”说归说,他的脸上一脸嫌弃和敬畏。
“喂,好歹我也是帮你,你要不要这么损。”我不甘示弱地朝他瞪了一眼,心里有点不大痛快。
“知道了,知道了,你最好!行了吧!”他已经坐下来摊开书本,把作业本裸在面前大大方方地给我看,也不在遮挡。
“要不,我直接给你抄,也懒得和你讲解题思路了。”我双手一拍,摊开手掌放到他面前,以示诚意。
“好啊,好啊!你早说啊,我早上被我妈还盯梢似的看住做作业做了这么久。”他的眼睛的瞳孔瞬间放出光来,像是看到了救命恩人一般的语气和调调,一改刚才冲动霸道的情态。
“你别这样子,我不习惯。”有点嫌弃地往他身边跨出了一步,保持距离。
“那你什么时候作业做好了拿过来,或者我去你家拿也行啊。反正无论怎么样,都比我现在自己花时间做题,到时候做不对拿回来满是红叉的作业本,我妈看到了非要狠狠骂我不可。”一提起婶子,他说话就焉了大半截。
“你就这么怕你妈?”我疑惑地问道。
“我妈就是个铁胆瓶,我爸都降不住他,她老说自己吃了没文化的亏,字都认不全。于是,变本加厉地加注在我身上了。”虎子满脸的无奈,但他字里行间的这般排斥他妈严厉的管束,却让我有点羡慕的感觉。
“婶子也是一心为你好。”我只能附和着虎子的话,一点一点地吐出几个字来安慰他也算是安慰自己吧!
“我知道她是为我好,但我觉得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读书那块料。”他有点不知所谓的,张口闭口就开始否定自己的学习。
“现在才哪到哪啊,你就怎么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儿。”我不理解虎子的这股子洒脱劲是从哪里学来的,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要是被长辈听到了,估计要气得掀翻了屋子不可。农村孩子有出息的标准,就是读书考试好,其他的一切都可以不在乎。
即便是当代素质教育要求学生全面发展,不再单独要求看待成绩分数,而要重视学习过程。可中考、高考两座大山屹立在全体师生家长面前,即便口头再说不看成绩,所有人心里其实早已经有了偏向性。
从小到大,我早已司空见惯:同学拼成绩,家长拼孩子,老师拼学生,学校拼学生;而学生的好坏,绝大部分都是看的成绩分数。兜兜转转了大半圈,最后还是落到了最初的那两个字——成绩!
在茫茫校源生源中,社会进步到底拼的是什么呢?
与其是我晃神了,倒不如说是慌神了。
“你还真别不信,我一看见密密麻麻的字就犯晕,看见会动的东西就有兴趣。从小到大,基本上长辈们都批评我坐不住几分钟。”虎子谈笑风生,神采飞扬,完全不像是一个被婶子时刻盯梢做作业的人该有的样子。
“说来说去,那你也不能不做作业吧!”我适时打断了虎子给自己构建的乌托邦世界,现在还是想办法解决掉眼前的这堆周末家庭作业吧!
“别说了,我知道,待会再做。”只见他不耐烦地把课本往旁边一推,腾出桌子上的空间来。
“你干什么?”
“别问,你看……”
我以为他破罐子破摔,不想做作业了,想制止他的行为,心里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有点消沉地低下头。
“唉,你别这样,你看我的手。”
“你手有什么……好……好看的。”
只见一支笔杆子在他手上一圈一圈地转起来,还挺神奇的。
一杆笔,从右手小指、无名指、中指、食指、大拇指上轮着转了一圈,然后抛到了空中,来了一个向前翻腾三周半外加侧体回旋,照样落回到他右手上继续不停地旋转着,在食指和中指指尖来回交替旋转不停。这支笔,就好像在他指尖学会了跳舞,不仅仅是跳舞这么简单了,可以大胆给它命名为:“指尖杂技,妙笔生花。”
看着他的表演,津津有味,我忍不住鼓起掌来。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招的?太牛了吧!简直是艺术啊。”一下子我大脑短路,想不出夸奖之词,只能傻傻地看着他手里的那支笔还在不停地来回旋转。
转了几圈,虎子戛然而止,右手稳稳地握住笔身,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
“这我才会这两三个动作,练了很久了,练熟了之后再想几个新动作,有点难度的那种。”看着虎子昂起头,大有一副咸鱼翻身的气场,我情不自禁地啧啧称奇。
“那到时候我来看看你的新动作。”
“那好!等到我练熟了再给你表演看看,别到时候惊掉了下巴。”
说话的片刻间,我感觉胡子的眼眸里装了一片属于他自己的星辰,熠熠生辉,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