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很快就来了。

然而叫醒米舟的既不是梦想，也不是大自然的曙光，而是催债的。

“开门！！！”

砰

砰！

砰——！！

他简单洗了把脸，披好衣服，火急火燎地赶到了门口，趴了上去。耳朵贴住门板时，脸也随着敲击形变了三下，终于听出了来人是谁。

“开门呐！”

“哦，这不是梁阿姨嘛。”道馆的门开了，米舟探出头来，倦色未消：“怎么一大清早的，劳烦您跑这么远啊……”

“少贫。”

阿姨也没跟他客气，抱着臂膀一甩头，两边廉价的贝珠耳环摇摇直晃，和那张死板的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什么时候还钱？”

“额……”米舟舔了一下嘴唇，“不是说好了，这个月月底还钱么？”

“对呀！”

她的嗓门又尖又细，很配那双斤斤计较的三角眼：

“我就是来看看你跑了没有！”

“梁阿姨……”

米舟尴尬地笑了笑，挠挠头道：

“您看，我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啊！我好歹也是联盟在册的道馆主，不能为了躲债，连道馆都不要了吧……”

她沉默了一会。

好像被说服了，又好像没有。凸起眼球在狭窄的三角框里划来划去，视线忽然就越过了米舟，朝室内望去。

“怎么还这么寒酸啊……”

眼看着诺大的道场里空空如也，她也心知能变卖的家具大概都已经当完了。踮起的脚尖终于落了下来，担心的调门却向上提着：

“月末，你打算拿什么来还啊？”

“我会有办法的……”

“穷鬼。”

梁阿姨用眼睛狠狠地剐了他几刀，心里边特别腻味家里那口子，竟然心一软就把钱借给出去了。死没良心的也不想想，把钱借给这小子，不就等于打水漂了么？

“你要真有办法，这钱早就还了，还至于拖到月末？想跟阿姨耍小聪明，你嫩点儿！”

米舟听着脸色一白，认真道：“我没骗人，这钱真能按期还上。”

“真的吗？我不信。”

“明天就是周末，市里有比赛。”他其实一直都等着这一天，就像憔悴的枯树等着甘霖，“只要我赢了，就能拿到奖金。那不就能还钱了吗？”

这两年，米舟都是这么过来的，旱一阵，涝一阵。没有比赛的日子里，他就靠举债度日；而赢下比赛的奖金，又大半都用来还债。就这么不停地滚着雪球，倒也有点螺旋飞升的意思。

最终，欠了一屁股债的他，终于一屁股坐在了道馆主的位子上。

——这不是励志故事，这是绕口令。

“行吧……”梁阿姨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却不饶人道：“那你要是输了比赛可怎么办啊？”

米舟自信地一笑，满口小白牙：“现在又不是两年前了。”

嗯，她点点头。

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米舟那远近闻名的可怕实力。恐怕，能在精灵对战中击败这个怪物的，只能是另一个怪物吧……

“那你月底上门来还钱啊。“她总算松了口，却还是没有好脸色，“哎哟，这石台阶走得人累死了，我可不想再跑一趟了……”

阿姨又嘴贫了几句，扭头走了。

米舟眺望着她的背影，总算松了口气：“梁阿姨，慢走啊。”

“月底还钱啊……”

都快下山了还念念不忘，就这么怨气重重地走了。

米舟无奈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关上了大门。心情正有些低落，脑海里忽然响起了她的声音：“米舟，你说你明天要参加比赛？”

“对啊。”

苗晚默默地在APP里帮他写好了日程，又问道：

“那你昨天，怎么没和我说呢？”

……这有什么好说的？

“我忘了，不好意思哦。”他还是道了歉，快步走回到卧室：“下次我会跟你说的，反正以后的比赛还很多嘛。”

比赛……？

很多的比赛？

她愣了一下，脑袋里一下蹦出了许多想法。

“米舟，你能和我多说一些吗？”她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哪怕目前还只是感觉：“关于这些……精灵对战的赛事？”

“嗯嗯，当然可以啊。”

米舟答应着，一边洗漱一边和她聊天。可她就像是发现了一片新大陆一样，聊得越多就问得越多，就像着了魔，让他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了。

——唰，一道白光闪过。

苗晚被放了出来，蜷着腿坐在了他的床上，姿势就像是坐在海礁上的金发塞壬。塞壬会用甜美的歌声唱出不祥的曲——米舟突然想起了这个故事——苗晚正用着甜美的声音，说着他完全听不懂的话。

“这完全改变了业务逻辑啊！”她欣喜地惊呼着，兴奋地拍了拍枕头：“你真的该早点和我说的！本来我昨天也想到了几个案例，都是关于赞助费的……”

他默默地点头。

然后，转身拉开了衣柜。

“米舟……？”

直到此时她才注意到，原来只有拉门右边才是衣柜，而他现在拉开的是左边。那里面，是一排排像试管架一样的木架，每个凹槽里都摆了一只精灵球，码放得整整齐齐。

居中最显眼的架子上，有6个凹槽。

空着5个。

“姐姐。”他踮起脚尖取出几枚精灵球，在腰带上挂好，回头她道：“你要是还有问题，就晚上再问吧，我要去训练了。”

“啊，可、可是……”

她想问的问题完全没有减少，反而变得更多了。

米舟却很认真地看着她，看着她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我明天就要去市里比赛了，今天必须得训练一下状态。”他那副神情可不是在开玩笑，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我需要全身心地投入才行……失陪了。”

他的背影像风一般，消失在门外。

只能依稀听见，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全身心的投入啊……”

她抱着胳膊，轻轻地揉着眉毛，回想起他刚刚那副认真的表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娇嗔道：

“难怪……毕竟他就是这样的人嘛。”

不一会儿，庭院里就传来了嘈杂的声音，雨声、喊声、电流声，都有。看来是在勤快地训练对战了。美人鱼微笑着又在海礁上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幻想着：

“他对战的时候……是什么模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