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舟飞快地穿过小桥，往镇中心跑去。

路过一处原先的空院时，他忍不住停了一下，疑惑地望了一眼“废品站”的牌子，呢喃自语道：

“咦……？镇长真的找到人来收垃圾啦？”

也没多想。

他的步子飞快，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街尾的拐角，朝着最近的小超市跑去。他刚走不久，三河便拉开了生锈的卷帘门，让阳光照进室内。

“晒。”

大哥一个字，让门又合上了十分之三。

“好。”

阵五郎晃了晃腰上的肥膘，一屁股挤坐在小板凳里，随手解开了肚脐附近的一个扣儿。他闷哼着鼓动了一下干涩的喉头，两个小弟就立刻为他倒上了一杯水。

不过凉白开而已。

阵五郎却还是做模做样地用嘴轻轻吹了吹，颇有饮茶的风范，问道：

“我昨天说了那么多，你们都听进去了么……？”

三河和两兵卫赶紧抢答：

“是！完全烂熟于心了！老大！”

“都清楚了！老大！”

太好了……

阵五郎欣慰地点了点头，心想着自己终于能对两个手下放心一回了。谁曾想，他刚刚低下头小抿了一口，就听两兵卫耿直地问道：

“老大，我们的伪装要不要再强化一下？”

“……伪装？”

阵五郎一脸茫然。

却见三河望了一眼堆在院落里的零散旧冰箱，郑重地点了点头，严肃道：“才只收了这么一点，还不像是收废品的。”

“确实不像啊。”

阵五郎一阵疑惑，理所当然道：

“火箭队的名声这么臭，老百姓哪敢打电话喊我们去收废品啊？我昨天不是就这事儿，好好地给你们解释过一边了吗？”

“原来如此，是属下失察了。”

三河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却又继续自说自话地问道：

“那我们完成伪装之后，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行动？”

“嗯！”

目光灼灼，冰冷如铁。

大拇指竖起来，恶狠狠地从脖子前一划而过，压低了声音强调道：

“行、动。”

“……”

阵五郎沉默着吸气呼气，从头到脚地把三河又好好扫了一遍。突然，手中的杯子猛地一抖，浇了他一脸凉水：

“还、还、还、还行动啥呀！行动！”

“不是，大哥……”

“你要死啊，你啊！？”

胖手一碾，把塑料杯抓成了皱团，骂骂咧咧道：

“在梅州你还敢搞事？你是真不怕进去住啊，你啊！？”

小弟一听，义正辞严道：

“大哥，牢饭也是饭啊！我们现在……”

“我呸！”

蛤蟆吐痰，啪叽糊脸。

三河顿时一阵狼狈，只好面目狰狞地用手抹了半天。然而，脸是干净了，手却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唉……”

阵五郎只觉一阵心累，赶紧招呼另一个道：

“算了，你来说！就把我昨天讲的大意，重复一遍。”

“是！”

两兵卫偷偷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前车之鉴，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即低下头来，认真地复述道：

“我们来文柚镇，得罪的第一个人就是米舟。那一天，我们到他的道馆去，脸色很难看，话也不好听，给他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阵五郎揉着眉心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两兵卫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再接再厉道：

“而米舟身为文柚镇的道馆主，可以说是此地最有名望的人。我们要在文柚镇立足，必须得对他做足姿态才行！”

“好……”

阵五郎长舒一口气，感到十分欣慰。

看来两个人里，至少还有一个脑袋不笨的，可以领悟他的意思：

“……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是！”

两兵卫猛一点头，拇指突然一拨：

——噌！

一声短促的锐响，怀中的短刀出鞘三寸！

只见他面色铁青，倒提着利刃声如铸铁般地答道：

“大哥……是不是要杀他立威！？”

“……”

“大哥！就您一句话！”

“……”

“大哥？”

“……”

没救了。

这两愣头青真是令人放心，又不安心。要是没有我阵五郎在，他们铁定妥妥地被人当枪使，最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若按电视剧那么怕，他俩恐怕还活不过片头曲。

“梅州不是关东。”

阵五郎用力一推，就把短刀给摁了回去，盯着两人说道：

“从今往后，低调行事，听懂没有？少给我整这些打打杀杀的，动动脑子！我让你们做的事，是去给那个姓米的登门道歉！”

“啊？”，“什么！？”

两人这才明白，老大所说的做足姿态，原来是指低调的姿态。

“他是道馆主。”

阵五郎苦口婆心，生怕二人还不明白：

“老百姓只要以为我们忌惮他啊，就不会再怕我们啦。这个姿态一定得做，否则生意就必做不成，以后连饭都没得吃，听懂没有？”

他们这才恍然大悟：

“大哥英明！”

“大哥智慧！”

“哎呀，这么简单的道理，解释起来怎么就这么累呢……”阵五郎烦恼地揉了揉额头，冲着二人摆摆手道：“去吧，就今天，把这事儿办了，早去早回。”

“是！”

“是！”

三河和两兵卫忠心耿耿，领了舍弟头的任务就精神抖擞地出门去了。眼望着两个手下的背影消失在院外，阵五郎的眼皮止不住地跳了起来，愁得他苦恼地闭上了眼睛：

“……嘶，道歉这么简单的事，总不至于还会办砸吧？”

不安之中，眼皮依旧跳着。

*

米舟走进了小超市。

呼啦一甩袋子，铺开。

手脚麻利，动作飞快，把要买的东西全部都纳入囊中，很快就清空了购物清单的大半。

他大步流星，正充满了决心地往下一个货柜走去，却在无意中瞥了一眼柜台，吓得愣在原地怵住了。

“唉~~？”

梁阿姨一抬头，也望见他了。

好巧不巧，今天看店的偏偏不是店老板，而是被请来帮忙的亲戚。老阿姨高兴地把手里的针线活一放，不阴不阳地笑道：

“这不是月底就要来还钱的米舟吗，哎哟，我还以为是谁呢！”

“……”

米舟面色难堪，提着购物袋就这么立着，僵住了。

“哎呀，你梁阿姨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她笑盈盈地又开始打毛线，贝珠耳环晃荡个不停，客客气气地说道：

“月底还钱，那就月底还嘛，说的好好的。你要是到时候还不上呢，我也不能拎着个购物袋就跑到超市里去，哭着说自己饿着肚子付不起钱，然后闹着要赊账呀……是不是？”

咕嘟——

男子汉喉头一动……捏住拳头，攥紧了纸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