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条沾染一点粉末,落在米舟手中。
他瞪大了眼睛一瞧,惊呼道:“什么?是炭粉???”
中间那个疽字,该念做居的,但是米舟完全不认识。眼睛一划,直接当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形容词,漏掉算了——反正都是老丈育了,难道还要去翻字典查吗???
“哇,炭粉怎么会是白的呀?骗谁呢?”米舟一脸不屑,心说这玩笑开得也太拙劣了,把小麦粉当炭粉送过来,这不是拿人当傻子吗?
一气之下,随手一甩,把信封丢进了火里。
“哎呀……”他一不留神,没注意开口的位置,反倒溅了不少在衣服上。米舟赶紧掸了两下,多数粉末都抖了下来,还有一些却印上去了。
干干净净的衣服,就这么脏了。
“嗯……正好旧衣服也堆够了,拿去洗吧。”米舟站起身来,揭开锅看了一眼咕咕翻腾着冒着气泡的鱼汤——嗯,大概还要炖很久吧。
*
“你呆了多久?”
阵五郎的眉头拧成了一团,不怒自威地逼问着,令人不敢不答。
“没多久。”
“有人看见么?”
“……”
阵五郎气得一跺脚,吓得三河一阵哆嗦地缩到一边,战战兢兢地听见两兵卫撒谎道:“没有。”
但事实上,他的行踪,至少有三个人看到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阵五郎怒火中烧,浑身都在发抖,举起断了一指的右手嗓音低颤地怒问道:“你想让我这根指头白丢吗!?”
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粗大的浑圆眼瞳如两颗巨大的青蛙卵一样,在浑浊的眼白中颤抖着,隔着昏黄的灯光注视着叩头谢罪的手下。他的脸深深地向下埋着,但阵五郎即使看不见也清楚地知道,那绝对是一张写满了不服气的脸。
屋外传来了虫鸣。
“……谁?”
阵五郎没头没脑突然一问,令两个小弟都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好奇地四处张望着。紧接着,只听呲地一声!电灯忽然熄灭,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哐当——!
木质的门板忽然被巨力砸开,溅开一片碎裂的木屑,听得两声惊慌的尖叫。黑暗之中,一发铆钉被崩得钉到了墙上,接着月光,映出一双狠辣的眼来,周围是如癞蛤蟆般丑恶的脸。
“出来吧!”
就在两个手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之时,一只精灵球已经从那胖手之间飞出,飞快地在屋外爆开一道白光。只消一刻,便听到了老大第一时间下达的指令:
“蟾蜍王!【热水】浇他吗的!”
“蛤嘛嘛啊啊…………!!”
巨口一抬,一道滚烫的开水便射向空中,在夜幕下浇开一道银白的水柱,逸散开薄雾一般腾腾的蒸汽。空中的身影被水流一击命中,身子一踉便跌落下来,噗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混帐东西,找死!?”
大象般粗腿狠狠一脚踢开了断门,气如蛮牛般地走出室内,恶狠狠地瞪向来人。直到这时,手下两个小弟才刚刚回过神来,赶紧爬起来来到大哥身边站好。
夜幕之下,万家灯火。
以此寂静的小镇为幕,废品站的门口不声不响地站着一个瘦削的身影,身上裹得很严实。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一辆路过的汽车鸣着笛一闪路过,阵五郎这才借着转瞬而逝的车大灯看清了来人。刚一认出对方的脸,阵五郎的凶狠劲就消失了。
“不错嘛。”
那人笑笑,抬手收回了被击倒的乌鸦头头,不阴不阳道:
“看来少了一根指头,没影响到你太多啊。”
“不敢!”
阵五郎立刻恭敬地低头鞠躬,眼睛悄无声息地飞快转动着,口中谦卑地恭维道:“不识大驾,有失远迎!适才冒犯纯属误会,是在下有眼无珠,冲撞了……”
“行了。”
来人“啪”地打了一个响指,黑暗的小屋重新亮了起来。
两兵卫壮着胆子用余光扫了一圈,屋内一片狼藉,几乎无处着脚。
“天野君。我来,不过是为一件小事。”
那人说着,缓缓走近,随手解开了外套的扣子,这才在昏黄的灯光下露出了胸口一个大大的“R”字来,令三河见了心里一惊。
正惊愕间,便听他冷声说道:
“……阿波罗有话问你。”
*
“他叫阿波罗是吗?”米舟问道。
“嗯。”苗晚点点头,一边喝着鲜美的鱼汤,一边第一次跟他说起这位火箭队干部的事:“其实他待我还行……虽然明明是被他绑架了还要说这种话,确实有点怪。不过,的确是多亏了他的命令,那些家伙没人敢碰我。”
一想起那些男人看自己的眼神,她就感到一股冷风顺着颈缝往里直钻,好似孤身一人跌坐在深山雪林里。一回头,有无数的狼眼在林间泛着绿光,远远的,一双接一双,一直绵延至天际。
“……你冷吗?”
米舟的声音很轻,却把她吓了一跳。
苗晚慌乱地晃了晃头发,勉强笑道:
“我还好。”
她说着,用力地裹紧衣服,暗自庆幸着自己没有被伤害过,心头却又是一阵悲凉。她喝了一口鱼汤暖了暖胃,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对米舟说道:“我只是一直在想,他好像也有怕的东西,话很少,总是很压抑,像是一直在躲避着什么……”
“这样吗?”
“嗯。虽然我跟他接触得并不多……但、但我就是能感觉到。”苗晚说出这话时眼睛盯着脚尖,眼神却像是在看向远处:“现在想想,简直就像是在逃一样。他把能动的资产都转来了梅州,连带着把我也送了过来。”
仔细想想,疑点重重。
梅州远离关东,可以说是火箭队势力最薄弱的地方,能经营的基本上也只有合法生意。若说像是在逃着什么的话,这种行为不就像是在逃离火箭队本部吗?难道火箭队还会怕火箭队?
“这也太奇怪了。”
“我也想不通……”
“那就先别想了吧。”米舟知道,对她而言回忆这些并不容易,而且自己已经问得有点多了,便就此打住:“快喝吧,嗯,鱼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她没出声。
月色下,落霞般的青丝乌黑发亮,眼前却如缚薄雾,怔怔地开口:
“我真没用,真的……要是那时候早知道能有今天,我本可以……”
——搭。
米舟轻轻地,把手扶在了她的肩上。
苗晚好像一下子醒了过来,眼前的愁云一下子消散而去,回头看向他。两人相视着,虽然是一言不发,却胜过千言万语。
不远处,哗啦哗啦地传来水声。菲耶正带着一副天真无邪的微笑,站在盆边搓洗衣物,大嘴鸥也一步一踱地,悠闲地转悠在她的身边。而利兹则趁着米舟走神,又开始拼命地偷吃小饼干,直到腮帮子鼓鼓。
他再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守着苗晚,看着她把鱼汤喝完。
“——轰!!!”
突然一声巨响,吓得米舟一个激灵站起身来,脚边啪地一声摔碎了一个瓷碗。他的视线越过朦胧的屋脊,紧张地在夜空中搜索着,终于看见了一道升腾着热汽的银柱。
他的瞳孔一睁:
“……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