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穷追一个梦,谁人如何激进,亦不及我为你那么勇。
六月的巴尔米拉,战火涂炭。
矗立在古罗马竞技场中央的石柱经住了自然千年的洗礼,却最终倒在了人类的炮火摧残之下。
这里的居民区早已被炸得千疮百孔,到处是断瓦残垣,除了瓦砾和石块之外,就只有焦黑的门板和立柱,在炎炎的夏日之下,寂静无声。
一阵携着硝烟,又带着焦味的热风吹过地面上的铁皮块,发出嗡嗡作响的声音,而在这砖瓦之下,躲着三个衣衫狼狈的亚洲人,一男两女,全都受了伤,男的年纪稍长,是国内一家颇有名气的新闻工作室的媒体人,也是此次前线行动的负责人。
“秦雯,无线电还能用吗?”他捂着受伤的大腿,满头大汗地问道。
“不行,我正在尝试修复信号。”那个叫秦雯的女性也就三十岁左右,皮肤是常年暴晒在烈日阳光之下的黝黑,语调很冷静,动作流畅地拆装着通讯器,显然对眼前的情况感到稀松平常。
然而,就在刚才,他们此次同行负责录像的摄影师一个刚刚毕业,怀揣着满腔热血的大学生,不幸被炮火击中,身体直接被炸成了两半,又在落地时被地上的钢筋贯穿了脑袋,鲜血渗入瓦块,当场死亡。
角落里,步妍溪抱膝坐在一个塌方下,脚边的地面布满弹坑、碎玻璃和石渣,还有几片血迹凝固的布条。
她的手在刚刚试图救人的时候受了伤,鲜血沿着纹路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她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紧紧地握着手机,大脑一片空白。
“小步?”
“小步?”
呼唤她的声音似乎来自很遥远的地方,这时候,她才意识回炉一般地眨了一下眼睛。
秦雯黝黑的脸在她的眼前放大,带着几分善意的微笑。
“别怕,救援队马上就到。”
步妍溪扯了扯嘴角,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嗯!我不怕。”
视线转回手中紧握的手机,点亮屏幕,屏保是一个男生的照片,眉眼俊逸,笑容肆意,好看到无法用形容词去形容的美好,就好像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理由,就是为了看到他的这一秒。
她小心地用衣袖拭去屏幕上的血迹,才感觉有潮湿的水迹顺着下颌往下流淌,不自觉地怔了一下,一摸脸,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流泪了。
如同希腊神话里,生活在阿孔提俄斯岛的少年,湛蓝的天空是他的头冠,看到他,凌然骄傲的玫瑰都会垂下自己暗淡而单调的头颅。
明昱琰。
她在心里小声地默念他的名字,那么一瞬间,她无法控制地低下头,流泪了。
曾经有人形容过他们之间,那像战争一般的爱情。
后来她懂了。
爱情是,我不相信你,那么我信什么都没有用。
已经是五月份了。
炽热的太阳把教学楼的红色砖瓦烤得滚烫刺眼,偶尔有阵风吹过,卷起一阵阵热浪。
教室里飞速转动的风扇使得步妍溪一阵心烦意乱,数学堂考的试卷上熟悉的数字变成了一个个顽皮跳动的符号,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
“老师,你能不能把风扇开小一点,我都没法好好做题了。”
这时,一道懒懒的,悦耳的声音传入耳中,如同春日的清风,使她烦躁转着笔的手一顿。
悄悄偏过头,坐在她侧后方的某个男生懒散地趴在桌子上,灼热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下来,一半落在他的课桌上,一半落在他的脸上,而他低眸盯着试卷,长密微翘的睫毛颤啊颤,薄唇抿得紧紧的,显现出来的酒窝融在金色的阳光里,衬得肤色如雪,就像流金铄石中悄然滴落的一颗露珠,不急不缓,在碧色的荷叶上滚动,一直抵到她的眼底。
只是那么一瞬间,心好像被微微撞了一下,理智告诉她考试的时候不应该东张西望,更不应该这般盯着一个男生看,但是居然没办法把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
倒是从她身边经过的数学老师发现她目光放空,好像在发呆的样子,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步妍溪,你在看什么呢?”
顿时有不少目光偷瞟了过来。
步妍溪吓了一跳,连忙回过神,急中生智地指着自己的笔袋说,“老师,我今天忘记带圆规了。”
她的成绩一向不错,数学老师点了点头,左右扫了一圈,顺手拿起那个男生摆在手边的圆规,放到她的桌上。
那个男生似乎也被惊了一下,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四目短暂的交汇。
她的心下又是一悸,掩饰地低下头,拿起圆规在圆上比比划划,心思却很难集中。草草地做完作图题,她抬头瞄了眼返回讲台看报纸的数学老师,轻轻把圆规放回那个男生的桌上。
金属和桌面碰触的声音使得埋着头算题的男生抬起头,一双白皙细长的手指刚好收了回去,他微微挑眉,看到的只有一个背影。
转回身的步妍溪当然没有察觉到后方投来的目光,她握着笔,兀自深深地吸了口气,开始认真地算后面的应用题。
最后一道压轴题照样很难,教室里不时有笔掉落的声音,她却写得很快,正想从头到尾地检查一遍,无意中抬头,看到了窗外的天空。
入了夏的天空碧蓝无云,明亮深远,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到了夏日里清香绽放的荷花池。
然后她又想到了那个男生。
明昱琰。
她想起了关于他的所有传闻,据说他家境阔绰,背景深厚,父亲是联合国的高官,母亲是着名的外交官,这所私立中学的校长还是他的亲舅舅,叫谢家殷。
生活在不折不扣的权贵之家,意味着肆无忌惮,不用顾全别人,也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光。
而那个男生平时,也确实多了那么一丝凌然骄傲。
其实,预备年级刚开学的时候,步妍溪就注意到他了,白净的皮肤,狭长漂亮的眼眸,抿起嘴时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气质懒散,又隐隐多了一份傲气,让人一下子想到夏日的莲花,高雅,又氤氲着一丝清冷。
然而,他们平时没有任何交集。
她坐在第三列,他坐在第四列,永远相差一列。
她坐在第五排,他坐在第六排,还是相差一排。
加上私立中学管得严,男女生基本玩不到一起,她又不是活泼外向的性格,时至今日,两年多,他们竟然还没说过一句话。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不免有些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