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十分,季南生回到家。
看一眼餐桌,除热水壶和水杯外,干净无物。
又看一眼水池,没有意料中的脏盘子。用过的盘子都被洗净摆放好,下午没来得及擦拭的砧板也被冲洗晾挂。
看来是那位名叫王鹤茹的女大学生帮忙收拾了这里,就连南生给她送去盛龟苓膏的微波炉盒子也一并洗净送回。
季南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那位姐姐似乎忙着准备考试,这么麻烦人家,还让她洗碗和清理实在说不过去。
这个点过去可能多有打扰,但道谢是必要的。家里实在没有可以酬谢以礼的物品,思来想去,他去到一街开外的小店买了一沓草稿纸和一管十支的水笔笔芯——这是他能想到的,那位姐姐最需要的物件。
再度登楼拜访,季南生依旧在敲门后等待了数十秒才看到门开一缝。
“哦,是你啊。”王鹤茹看到门外来者面容才坦然将门拉开,“还有什么事情吗?都按照你的要求做了的。”
此时的她刚洗完澡,身上换了一套白色的衬衣,头发被一块粉色的毛巾盘在头上。大概是来不及装扮就要见人,她的右手按着头发,有些难为情。
“没了,没了。只是心里过意不去,来和你道个谢。”季南生赶紧摆手,手提的塑料袋被带动得莎嚓作响。
“这是?”
“啊,这是给鹤茹姐买的。你不是在准备考试嘛,我想着这些东西一定需要。”季南生尴尬一笑,他也说不准这位姐姐的反应,但希望不是无用功。
“给我的?”王鹤茹有些惊讶,随即笑开,“这怎么好意思啊。”
“这有什么的,鹤茹姐帮了我大忙,还顺带着帮忙刷盘洗碗这种麻烦事,我真的很感谢。”
“哈哈,吃了你送来的颜色漂亮的多彩龟苓膏,是一种清爽顺滑混杂香糯的甜感,我特别喜欢,不自觉就想让产生这个甜品的地方更干净一些。”
话至此,王鹤茹的言语忽然有些关切,“你一个男孩子操持家务很辛苦吧……不过,我觉得你家里很干净,几乎没有可以打扫的地方。你真的很厉害啊。”
“没有,没有,我很懒,都是隔两周才打扫一次卫生。诶?你是怎么知道家里是我打扫的?”
“喔,我和你母亲聊了一会儿,怎么说呢,可能有点冒犯吧,但我觉得她不是一位会做家务的女人。”
“是啊。”
季南生有些心酸的叹了一口气,但内心却一点也不责怪。母亲云姬小姐每天工作辛苦,奔波劳累,不像自己只要一门心思为学业考虑,分担一些生活的压力是他心甘情愿的。要怪就怪相依为命的艰苦生活吧。不过,在南生懂事之前,母亲还是操持家务的,但他每每抢着帮忙,自然而然就养成了母亲的惰性。后来年龄稍长,家务事索性全让他负责了。
“哦对了,鹤茹姐,要是你喜欢那款龟苓膏的话,我可以再做给你的。”
“啊,不用了。偶尔吃一次就好,这样的幸福可不能太多,不然我会……长胖的。”
“没关系啊,你最近不是在准备考试嘛,多摄入一点糖分也合适,脑力消耗可不比运动小。”
“我可是易胖体质,吃不得太多的。”王鹤茹轻轻叹了一口气,抬眼上下南生的身材,问道,“你呢?你身材这么好一定很注重饮食和糖分摄取吧?”
“没有,我都是有什么吃什么,饭量也很大,从不顾忌。”
这些话对正与美食作心里斗争的人来说,是最大的嘲讽,但王鹤茹还是宛然笑着,“真是羡慕你啊,我也想毫不顾忌地吃好吃的。”
“那就吃呗。吃了再锻炼瘦下来。”
“不行的,吃一口跑三大圈都不一定能消耗掉啊。”
“是体质差异吗?我感觉我们男生消耗还是蛮快的,可能是平时的运动比较多?”
“不清楚,但是可把我羡慕坏了。”
“哈哈,抱歉,抱歉。做不了甜品,那我之后做些清淡小食给你吧,比如……鲜虾蛋卷?抱歉,我现在能想到的只有这个。”
“这不就成了你给我做饭了吗?这怎么行。”
“嘴馋的时候代替零食不是更好嘛,都是蛋白质,没什么热量,又健康。”
“真不用啦,我也没做什么,只是一点举手之劳。”
“那咋办嘛。”季南生心有抱歉的失落着,“我的兼职工作还是没安排好,可能以后还要麻烦鹤茹姐,不好好酬劳一下的话,我心难安呐。”
“哦哦,这件事啊。我答应你,每天晚餐时,我都去你家帮忙热饭。今天这袋纸笔就是报酬,足够了。”王鹤茹终于将手从头上拿开,顺带将毛巾也取了下来,半干未干的头发披散下来,与中午的大麻花气质相差巨大。现在的她,更有一种成熟的魅力。“说来真是凑巧啊,我正好在画工程图纸,太多废稿,草稿纸不够用,帮大忙了。”
“那就好,那就好。”南生笑嘻嘻的。
忽然,和谐的谈话氛围被一阵开门声打算。是隔壁的202房间。
一个蓄着乱糟胡子,带着方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探出脑袋,右手将墙面拍得啪啪响。
“你们要聊天就进屋聊,这里隔音效果不好,还在门外嚷嚷,很吵知不知道?真是的,什么素质。”
季南生刚想道歉,但被王鹤茹抢了先。
“对不起啊,大叔。我下次注意啊,尽量不会打扰你。”
面对道歉,大叔似乎没有消气,依旧冷言道,“我信你?每天就你最吵!真的要被你烦死。”
“哪有……对不起,下次不会打扰到你休息了。”
王鹤茹很委屈,也想要辩驳,但看一眼南生,还是放弃争辩,诚心道歉。大叔得到保证后,将两人恶狠狠的瞪了一遍,这才将门重重关上。
大约过了五秒的无言,她的语气忽然有些不自然起来,“那,那个,要不来我家坐坐?是我考虑欠佳了,让客人等在屋外聊天,这太失礼数了。实在对不起。”
“鹤茹姐不必多想,我们刚相识,哪有随便让男生进家门的道理。我虽然比你小了不少岁数,但体格可是相差无几的成熟哦。”
季南生感觉自己无意间开了一个小荤玩笑,好在王鹤茹也没听出来。
“好,那……我们小声点说话?”
“既然答应邻居大叔了,我也不在这里过多逗留了。我先回去了。诺,这是你需要的纸笔,我们明天再见。”季南生将塑料袋递给王鹤茹,忽然想起排班名次。“鹤茹姐,忘了和你说,我在每周周二,周三还有周五工作冲突,可能需要你的帮忙。并不是每天都需要啊。”
“行,我知道了。”
得到回答,季南生道谢完准备回家,他还要在洗澡前夜跑几圈环绕大唐街的回形街道。
不过,王鹤茹叫住了他,“对了,今天你母亲的胃口好像不太好,四只肉丸,她只吃了一粒,蛋饺也是,只吃了一个。她让我也尝了尝,很好吃,不可能无缘无故没胃口啊。要不你多留意留意你母亲的身体状况?”
“啊?我知道啦,多些鹤茹姐。”
听得这么一说,季南生也觉得奇怪,母亲是向来节俭,怎么可能剩饭剩菜,还是好吃的肉食食材。
“我把剩下的都用保鲜膜膜好,放在冰箱上层第二个架子上,不要找不到了哦。”
“好的,非常感谢啊。”
回到家,第一时间打开冰箱,确实有着两粒肉丸和半只没吃完的蛋饺。
季南生心有不安,想起这几天能在母亲房间的垃圾桶内发现呕吐物,种种迹象表明她似乎身体有恙。这样想着走到母亲的房间门口。
居然关着门。
“也不知道开门开窗通风。”南生嘀咕一句便拧开把手。
母亲习惯在晚饭后洗澡,以最舒适的状态去迎接工作,换下的衣服除内衣外都要南生收拾清洗。其实南生也不清楚母亲的具体工作,他也不想过问,大约就是酒吧年龄稍大的服务员,有时候陪陪酒,帮店主卖些酒水,还可以拿点分成。不过收入并不高,勉强生活,难以积蓄。
屋内果然一股木工板的隐约味道。这间房子不过七年的光景,装修的漆木味儿仍从柜子和抽屉中散发。
他撇一眼地板,没有旧衣物。
不正常。
床上,被子微微隆起,视角被遮挡,但枕边似乎有女人的黑色长发。
莫不是母亲?
季南生几步过去,顿时愣住,果然是母亲,姿势古怪的睡着,呼吸均匀,但面色难看。
睡过头了?
南生捏了捏她的下巴,轻声道,“云姬小姐,起床了。”
没人应。
南生有些不好的预感了。母亲的睡眠质量一向不好,一点动静和噪音便睡不着,怎可能睡得这般安稳。
“云姬小姐?喂,喂,妈?”
伸手使劲拍了拍她的脸,依旧没有反应,只是手心一阵灼热。季南生只当是母亲发烧了,额贴额,果然滚烫异常。
“怎么最近这么多人发烧啊。”
他嘀咕一句,但心中不适。发烧的病人再怎么也不会叫不醒啊,莫不是发烧烧得神志不清了?
这下便拖不得,季南生将母亲裹在被子里,背到背上,闯出家门。在过路人奇怪的视线里,叫上计程车,直奔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