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帝历五年。

不朽季仙朝。

长乐街。

长乐，一生长乐，安逸了墨客，长醉宿舍。

起初这长乐街本是文人墨客同好聚集地，煮二两糙酒，画三寸翠竹，听四声萧啸，看风轻云淡，醉卧雾寮香炉旁，去他妈的修道问长生，去他妈朝纲边疆。

爷，在这长乐街，就是要安逸享乐，睡到天亮。

然而，至从四年前璇帝将那贼儿宁缺卖到长乐街后，一切都变了。

看，路边卖桃香墨芋的大妈每天工作两个时辰就打烊了。

瞧，酒坊最香的醉仙酿也没内味儿了，那老板疯了一样，再也不开张。

喏，每天来剑竹下撒尿的大黄狗，现在也不见了。

为什么？

寻着浩浩荡荡的人群而去，可以看到最前面有一座三层木阁，堂前儒雅的镌刻上几个温婉尔雅的大字。

桂香南苑！

此时正是桂花开的时日，这桂是青云桂，传说花开时香味可以飘上青云，让仙人驻足。

虽然这传说是刮大风，把小母牛吹上天，牛逼上天了，不过那香是真的香，香飘十里不为过。

这照往常说，桂香南苑的桂花香，那是一种糜香。

为什么？

你当这南苑是什么地方？

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富家女子男宠店！

这可不是好地方，那些文人墨客最是厌恶之地，光是想想，那身上的鸡皮疙瘩就能掉下来三大碗。

此刻只见那些人安静的伫立在楼下，静静的望着二楼的夹板上。

“美……美人儿，爷要兴奋了！”某大家子弟狂咽唾沫。

“少爷，可是他是男的……”后面一抱着折伞的女仆翻了翻白眼。

“哼，我辈男儿就是要知难而上，若是这点曲折就让我后退，那谈什么长生，论何种大道？！”

被唤做少爷的男子低声呵斥，生怕纷扰了这宁静的场面。

“哔……”

女仆吐了吐舌头，心想回家一定要告诉家主，少爷的路走窄了。

“我同意这位兄台！”

后面传来一声嗡响，巨大的阴影仿佛泰山一般压下来，那是个一丈高的男子，身后背着一柄巨斧，气息如同轰天烈日，身边三米之内不可近人。

富家子弟诧异，这兄弟好吓人，总给人一种会强人所难的感觉。

这时候，上面的老鸨敲响铜锣，阴阳怪气的吐出一句话。

“大家安静，欢迎我家南苑一枝花，缺缺！”

哗啦，所有人的眼球都被台上那一抹红艳吸引了注意。

轻妙的音乐缓缓奏出，流水青云一般的乐曲荡开了人们的心。

但见那“女子”出现在人眼前：

初入蛾眉惹粉黛，

鬓云欲度香腮雪。

腰流纨素耳月珰，

葱指轻抹朱丹唇。

纤纤细步着红履，

嫣然红袍世无双。

惊艳！

何等的惊艳！

这男人，比女人还妖，比女人还娆。

“嘘……”

宁缺轻轻的唤了一声，旁边的女仆抱来藕丝祥云榻，铺展开后坐了上去。

一张古琴推来，上面是，雅木香云鸳鸯角，红云飘荡朱雀纹。

嘶~

美人，美琴，而已。

当当当……

琴声缓缓展开，青云桂迎风飘扬，花香满地，一只五彩仙兰蝶飞了过来，落到古琴之上，头上的触角跟着音乐有节奏的舞动。

纯粹的声音好似天籁，如同远方而来，却是黑云一般压抑在人的脑海。

只听道：

土生木酿水中火

金樽玉液小乾坤

文痴武客三点血

……

美丽的歌喉唱得人们捏紧了拳头，仿佛被压在山下，终身不得光明。

一副画面出现在人们的意识空间，那是个形单影只的少年，他对一切都充满了渴望，渴望天空，渴望大海，渴望修道自然。

忽然的一座山压了下来，把所有的希望磨灭。

琴声悠悠，歌声澹澹，那音乐逐渐低沉。

再看台下，竟然有人恐惧的跪坐了下来，一身修为波动，显示出强烈的紊乱。

画面中，少年绝望着陷入谷底，仿佛要永远堕入黑暗。

就此时！

琴乐和歌声突然猛的急转：

大梦一场三千载

悲喜穿肠莫挂怀

……

人们仿佛看见了光明一般，对一切都释然了。

琴声涤涤，歌声滔滔。

人们现在已经完全沉沦在这首歌的意境当中，甚至有人眼角已经流下了眼泪却不自知。

良久……

听曲调悠扬，婉转，无处话凄凉，豪放的歌词，满是悲哀和无奈。

疏狂放歌死便埋

大疯一趟两相忘

不知东方天既白……

终于。

歌罢。

再看时，宁缺已经消失在夹板上，而下面的人还在回味，要么继续沉浸在意境之中。

“破而后立……我懂了！哈哈哈哈，我懂了！”

某个人向着南苑遥遥一拜，天地灵气翻滚，竟然是直接突破了。

不少人投来羡慕的目光。

这，就是宁缺！

所有人都认识宁缺，这天下，宁缺之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是历史上第一个杀掉永恒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不朽仙朝天帝，季天帝！

季天帝成就仙帝之后，建立仙朝，统御诸天万界，开创不朽之神奇。

而季天帝却来了个骚操作，其身战力无双，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居然把成仙的“登仙梯”给斩掉了。

这下，万族哭泣，只要是族中没有仙道重宝的，再也成不了仙，或者说，若是不依靠不朽仙朝，那将永远无法成仙！

就这样，时间已经让人不知道过了多少万万年，大概在天帝历一百万万载的时候，这位仙帝觉得不朽不够完美，居然准备重修。

万族惊诧！

他从异界水蓝星拉来宁缺，斩落自己道身。

这一刀，不朽死了，宁缺出名了。

然而，天帝的女儿季璇也生气了。

在从封印中出来之后，季璇直接封杀了宁缺，让他永远也无法修炼。

季璇没有毁他根基，只是昭告天下，不可传授他修道，否则将遭受仙朝永生永世的追杀，且后代割除成仙之机。

就这样，宁缺有着修炼天赋，却没有人敢为他传道。

沉浸在绝望中。

同时在璇帝继位之后，将他卖入了桂香南苑，这个他噩梦开始的地方。

老鸨遵旨，心有不忍，却也得只遵从帝命。

今天的卖艺结束了，同行的贴身女仆梧桐又为他准备了药浴。

“宁哥哥，该药浴了。”

梧桐再次偷偷的抹了一把泪，今天听的这首歌直接是听哭了，回过神来的时候眼泪已经湿透了胸襟。

“可怜我宁哥哥，为什么要遭受如此苦难。”

卸妆后的宁缺来到了自己的浴房中，和以前一样，梧桐继续为他宽衣解带。

或许是察觉到了梧桐的情绪，宁缺轻轻的揉了一下她的头，却也并没有说什么。

手指从他背部划过，多么滑嫩的肌肤，细腻的如同美玉一般。

可梧桐却是一点也羡慕不起来，她知道陪了宁缺四年，看着他生生的咬着牙，是怎么样坚持过来的。

前面那一桶红色的药液，咕噜噜的冒着泡，具有洗经伐髓的效果，但这只是其中之一。

更多的，它能改变男性，虽然不能改变一个男人的根基，不过却是在潜移默化中让他变得和女人一样。

动作，神态，声音……

“女儿河，大荒边陲之地神奇的河流，据说女人喝了会越来越美丽，男人喝了会变成女人……”梧桐自言自语。

宁缺没有变成女人，不过梧桐觉得他越来越像“宁姐姐”了。

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只有和他深入交流，接触的梧桐才知道，宁缺是个彻头彻尾，撼天动地的真男人。

而且，他是一个天才。

琴棋书画，说唱舞刻，只要和艺术搭边的，好像没有他不精通的。

有时候梧桐在想，要是没有这些药浴，陪客人等之类的活计，宁哥哥永远这样也好。

“梧桐，你走神了。”

“对，对不起……”

宁缺闭着眼，梧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是今天的歌罢，还是修道呢？

她有些不懂，修道真的那么重要吗？

她当然不懂，这是一个水蓝星人的梦想，一个男人的执着。

“梧桐……今天的歌好听么？”

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又把她的魂勾了回来。

“嗯……嗯！好听，宁哥哥唱的所有歌都好听，桐儿很喜欢。”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喜欢就好，你虽是个侍女，不过也要加强修炼，莫要误了自己。”

“嗯嗯，我会努力的，只是我这样的身份真的能成仙吗？璇帝会给我机会吗？”

好久没认真修炼了，修为迟滞了半年，宁哥哥真关心我。

她只是个侍女，可以说也是一生无望了，倘若真有那个福缘修到登仙境，可璇帝的玄黄天梯，可能给她用吗？

宁缺面色不改，默默承受着撕裂肌肤一般的疼痛，良久才吐出两个字。

“会的……”

两人无言，梧桐耐心的蹲坐在浴桶旁边，等待旁边那三盏香燃烧完毕。

时间过得好慢，她努力抬起自己的头，将鼻子对着燃香，用力呼吸。

却是不知道这种燃香，烧的是灵气，无法加速，也无法减缓。

终于，沐浴完毕，梧桐耐心的为他擦拭身体。

“宁哥哥，客堂已经有人等着了，听说这次来的是仙朝的贵人。”

“何人？”

“仙朝大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