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信骑着马,双手没有牵缰,只用双脚控制着马。双手插在胸口的皮甲里,怀里有三只胡饼,还热着,这天已经开始冷了,手拿着胡饼还可以取点暖。
“三哥,就要到村子了。这次可以歇几天?”旁边的一个少年问道。赵信面无表情的答道:“老规矩,旬休只有三日。”那个少年继续问道:“三哥,三年没有阿福的消息了?”
赵信突然抽出一只手,抽出马鞭,就要向那人挥去。
旁边另外一个人连忙拉住,赵信横着眼睛盯着刚刚问话的少年:“我说过多少次,不要提那个懦夫,就当他死了。”
之前问话的少年嘴里不服气的嘟囔:“那年绝收,没有阿福换来的银钱和粮食,村子里的孩子不知道又要饿死几个。”
赵信瞪了那少年一眼:“那人死了,换了银钱了,以后不许再提。”
赵信说完一夹马腹,马陡然加速,他率先奔了出去。
三年了,阿福死活不知,连封信都没回来。
村子里面都说,当年用阿福换了钱了,那年宋家给送来了好多银钱粮食牲畜。他们又知道什么?那家伙是自愿的,当时没有人逼他。
为什么连个解释都没有,当时他是怎么想的,赵信是真的搞不清楚。
他就是觉得,阿福丢下他们了,虽然心里相信阿福选择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但是不论什么样子的理由,赵信觉得自己都是不能接受的。
赵信出生在村子的逃亡路上,父兄都战死了,那时候自己感觉是活不下去了。村子里面来了年级相仿的孩子,是个不多话的,赵信和他一起挖草根,放羊,找野菜。
赵信一直觉得,自己的哥哥们虽然都战死了,但是他还是有兄弟的。阿福就是自己的兄弟,有小妹,有兄弟,有母亲。只要他们都在,自己就有一个温暖的去处,有个温暖的家。
为什么不和自己商量?被人背叛了,这感觉很糟糕,肯定不会原谅他。去年的时候还在想如果他回来了,自己就原谅他。但是他没有,所以没有原谅,没有谅解。
没多远就是村口了,赵信一勒马缰,伸出一只手,半举成拳。
一下身后的马蹄声全部停止了,赵信开口道:“村子到了,旬休三日,三日后辰时村口集合归队。”松开半举的拳头,赵信说道:“散。”
没有回应声,但是远去的蹄声,告诉赵信,他们都各自回去了。
这三年,是辛苦的,这三年也是充实的,他学会了很多东西。
控着缰绳向家里走去,没多久到了家门口,拴好马,推门进家。家里没人,小妹和母亲应该出门忙活去了,还没回来。
自己卸了甲。这幅皮甲还是去年大比的时候自己得的,很珍惜。
放好了甲,把怀中的胡饼取出来,留了2块在灶上。推开了门,走了出去,来到邻居的门口。门上没有锁,推门进去,把剩下的一块胡饼放在桌上。
诚伯也没有回来,看看水缸里面水不多了,出门去给诚伯打了一缸水。
把院子中的柴都劈好,屋子里面又收拾了一下,看见角落里的那把石锁。拿起来耍了两下,对于自己来说还是轻了,这是那家伙的水平。
回到自己家,搬了一个胡凳坐在院中。看看天,天就要擦黑了。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赵大婶和赵小妹一起走了进来。小妹看见赵信回来先是一愣,然后愉快的叫了起来:“娘,是三哥回来了,看来旬休到了。”
赵信先给母亲行了一礼,然后宠溺的看着妹妹说:“娘,小妹最近又长高了,眼见着越来越漂亮了。”
赵大婶,看着兄妹,一边顺手放下农具,一边说道:“要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给你做点好吃的。”
赵信连忙说道:“母亲勿怪,孩儿本来月底才是旬休,但是堂中执事说月底要出任务。所以提前把大家都放回来旬休了,回来的时候在城里给小妹和您买了你们爱吃的胡饼。”
赵母接着说道:“不要以为现在可以挣到几个钱就可以乱花了。回来以后可去过校尉和书生那报过平安?可曾去过诚伯那边?”
赵信连忙回到:“校尉和书生那里因为今日天色已晚,未曾去过,明早一大早就去。诚伯那边,刚刚去了一趟,给诚伯那里做了点家务,但是诚伯人不在家。”
赵母这时对着小妹说道:“小妹,去诚伯那里看看,如果诚伯回来了,请诚伯过来一起用晚饭。”小妹答应了一声就去了隔壁,没过多久诚伯就随小妹一起进了门。
进门之后,赵信先给诚伯行一礼,然后问道:“诚伯最近身体可还康健?”诚伯笑着答道:“康健,康健。小三今日旬休?”赵信连忙把原由和诚伯也说了。
诚伯这时一把抓住赵信,脸上笑意不变,嘴巴里面还在说着一些嘘寒问暖的没有营养的话。但是手上一个布袋已经悄悄的塞在了赵信手中。
赵信一愣,但是他没有多问,因为他知道诚伯这么做一定是原因的,而这个布袋肯定不简单。想到这个布袋可能来自于谁,赵信的感觉自己的胸口快要炸开了。
接过布袋,赵信没有多想,快速的把布袋塞进了自己怀里。
赵信觉得自己的灵魂,肯定也在颤抖着。迷迷糊糊的吃完了饭,母亲小妹和自己说了什么,自己一概没有听到。恍恍惚惚的,诚伯也回去了,母亲提醒自己要睡觉了。
回到了自己的屋里,赵信一把拿过了油灯,挑了挑灯芯,使得房间里面的亮度增加了一些。
拿出了怀里的布袋,布袋上面什么都没写,打开布袋,里面是一方白帛。赵信用自己有点颤抖的手展开了白帛,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
“老三,三年不见,甚是想念。”才看一句,赵信已经泪流满面,阿福还活着。能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我知老三,深恨我突然离去。但你需知,你我身在乱世,各有责任。我既已开灵智,便需保村子安宁。如今你我虽年幼,但心志不可堕。
兄当年选择,有兄之考量。你我为乞活子弟,在这西北之地,连喝口水都要与人争个你死我活。如今宋家虽招我等,但不入核心,如何保我乞活村子安宁。
故兄,左右思量,唯有置死地而后生。今虽为宋家死士,但兄仍信自己,能置死地而后生。弟入锦绣堂,当奋力向上,尽力辗转入凉王军中。
兄与老三,一明一暗,方可护村子周全。我今已有任务,得以自由出入,后如有事情相商,会命人秘密与你联络。兄不在,望老三能照顾家中老仆人,兄感激不尽。”
信尾署名一个福字,把身份实实在在的告诉了赵信。短短数语,已经是这三年收到王殊的唯一消息。
赵信折好白帛,放进布袋,把布袋放进怀里郑重放好。然后慢慢的躺在自己的床上。
这个混蛋为什么变聪明了以后,遇到事情总喜欢自己一个扛下来。入凉王军中?小看谁呢,这不是信手拈来的事情吗?之前也没听说一个傻子变聪明了以后,会喜欢自作聪明啊。
有了这个混蛋的消息,赵信一下觉得胸口里面最深处的那团火苗,又开始慢慢的燃烧了起来。感觉生活也没有那么无趣了,连外面的月亮也都明亮了几分。
伸手摸了摸胸口,看着屋顶,赵信觉得自己应该要好好的计划计划了。不然等下次遇见那个混蛋肯定被他小看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