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驾您一会儿勒头的时候,不要勒的太紧。”
程小楼停下跟柳凤英说戏,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的勾了勾唇角轻声道。
“好的,程老板放心,不会勒的您太难受。”
化妆师看着镜中的他笑着轻轻点头,便开始了勒头。
勒头是一个标准的技术活。
行内顶尖的京剧化妆师,无不是几十年的老师傅,他们有一大半的功夫就在这勒头上。
头要是勒好了,角儿上台一亮相,嗬,精气神十足,戏迷看着喜欢,角儿演着也来劲。
要是头勒不好,角儿就容易在台上“丢盔卸甲”,时间长了甚至会头痛欲裂,脑袋像要炸开了似的。
化妆师勒头技术的好坏,不仅关乎角儿扮相的俊丑,还直接影响演出效果乃至成败。
勒头一般分三道步骤,先是放网子,然后缠水纱,最后戴盔帽。
根据角色需要,先后还得戴上鬓发、绸条等。
勒头的网子就像一顶黑色的帽子,两边有长长的带子。
老生与花脸放的位置不同。相比老生,花脸的网子要放高一点,以便露出勾画过的脑门。
而化妆师给程小楼放的就稍低一些,刚刚卡着打通红的位置放了下去。
放好网子,化妆师又拎起两根带子卡住程小楼的眉梢,用力提上去,然后沿脑袋缠绕。
头一缠,程小楼的剑眉顿时上扬,眼睛炯炯发亮。
伶人登台唱戏特别讲究眉眼的功夫。头勒得漂亮,角儿上了台眼睛就特别有神。
放了网子紧接着便是缠水纱,水纱是一条两掌宽的黑色纱布。
当化妆师拿出那条崭新的水纱时,程小楼便清晰的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红茶香味。
“程老板,水纱可能稍微有点凉,还请您忍耐一下。”
化妆师将水纱泡在旁边的干净清水中,然后便看着镜中那张英气逼人的俊脸轻声提醒道。
“无妨,您尽管放手施为,小楼并没有那么娇气。”
程小楼不在意的笑了笑,示意化妆师傅不用顾虑太过。
“好。”
后者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将水纱捏干,一下子便抖的挺直。
光是这一手抖水纱的功夫,就看的程小楼眸子一亮,心中最后那一丝担忧都完全打消了。
抖水纱可是一个技术活,水纱不浸水,必然不挺直,若太湿,水珠往下滴,会染黑白色护领。
果然,在缠水纱时,化妆师一次就在程小楼脑门上勒出了一道漂亮的“月亮弯”,然后将水纱一圈绕到脑后固定住。
化妆师给程小楼勒头时的手劲也很有讲究。
因为武家坡这出戏是属于文戏,所以不用勒得太紧。
如果勒的太紧了,缺少功力的角儿容易四肢发麻,甚至恶心呕吐,程小楼就算功力深厚,到时候也肯定会感觉不舒服,多少会影响到在戏台上的发挥。
要是唱武戏那就必须把头勒紧了,否则到了开打、走吊毛、摔僵尸时,盔帽一不小心就会掉落。
在戏台上盔帽掉落,行话叫做“掭头”,是戏台上的大忌。
勒完头,扮相就算基本完成,接下来只需要戴上头盔挂着髯口就可以登台了。
正常情况头盔和髯口都有专门的盔箱师傅保管,需要用的时候要提前去盔箱师傅那儿去。
盔箱,是梨园界的行话,是专门管理盔头箱的一个工种。演出时,盔箱师傅负责为演员勒头,戴上盔帽、髯口、翎子等。
干这行的,多是科班出身的演员,因为已不适合唱戏,就转行到后台,做这傍角儿的营生。
盔帽大约有130多种,有软硬之分。
硬盔有九龙冠、凤冠、王帽、侯帽等,软盔有小生巾、相巾、帝王巾等。
当然,程小楼的头盔和髯口早早就有盔箱师傅送了过来。
在还没化妆之前,崭新的头盔和髯口便已经摆在了化妆镜前。
化妆师替程小楼戴上盔头,挂上髯口后,一股英武之气便顿时扑面而来,看的那名化妆师很是满意。
“程老板,您瞧瞧,感觉如何?”
细心的化妆师又为他处理了几个小细节后,便满意的往后退了两步看着镜中的程小楼问道。
后者仔细看了看眉眼和点红,又一捋髯口做了个起霸的动作,顿时便满意的笑着称赞道:“您的手艺非常好,我很满意。”
旁边的柳凤英也转过头仔细看了他两眼,美目也是一亮,显然对程小楼的扮相非常满意。
“程老板您太客气了,不是我的手艺好,而是您的底子好,我在这个行当也做了快三十年了,经我手扮的角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像您这样上相的,程老板真真是祖师爷赏饭吃,其他角儿顶多是扮什么像什么,而您是扮什么是什么呢。”
看起来五十岁出头的化妆师,一眨不眨的仔细端详着镜中的程小楼,越看越惊奇,越看越满意。
在这之前,他也是看过程小楼那几出思凡夜奔和锁五龙的。
那三出戏中的程小楼扮相完全不同,但是却从来不会给人突兀之感。
思凡中的他就是动了凡心的小尼姑色空,夜奔中的他却又变成了受到高俅迫害,逼不得已夜上梁山的林冲。
而锁五龙这出戏里,程小楼则是又变成了不得已之下慷慨赴死,将唐皇一干人骂的狗血淋头的单雄信。
三出全然不同的戏,三个不一样的形象。
跨度如此之大,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说感觉串了戏。
这就真的吓人了!
一来是程小楼将戏中角色拿捏的极其到位,二来就是祖师爷赏饭吃,给了他一张男生女相却又可塑性非常强的脸。
就好像有些明星在演了某出戏之后,就会不自觉的被人打上标签,以后无论演什么,总会让人下意识想到他之前塑造的那个形象,顿时就会出戏。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就是伶人的可塑性不够强,很多做到演什么像什么的地步。
而程小楼甚至已经超越了演什么像什么,而达到了扮谁就是谁的境界,细想之下,如何不让人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