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场上的气氛异常尴尬。
李信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总之他先默默地正坐好,等待砜大人的训教。
没办法,毕竟自己夜不归宿是事实,给家里发短信说在外面有事儿要处理是事实,而本该在处理正事的自己“无缘无故”跑出去和一个陌生女人吃饭也是事实。
虽然,虽然,虽然这些事实李信都可以解释,但现在这个情况下无论怎么解释看着都像是在狡辩。
现在李信需要认真思考的是如何态度诚恳地认错,才能争取到一个宽大处理。
“这里应该说‘对不起,实在是那里的饭太好吃了,一时忍不住就……’吗?”
“不行不行不行,那不是变着法儿地在说砜或者雪子阿姨做的饭不好吃么?”
李信在口腔里回味里默默地回味。
自己平日里吃得最多的既美味又有营养的饭菜。
在顶层旋转餐厅吃的“忠实还原原作口味”的炖菜。
……他再怎么昧着良心也说不出这种话。
或者态度强硬一点?“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想和谁出去吃饭就和谁出去吃饭,干嘛要跟你说啊?话说你们也太保护过度了吧?”
……但是自己确确实实还是未成年人,而且还骗着家里偷偷溜出去在外面和“成熟”的女人吃饭。
李信打内心里觉得这的确是自己的错。
他还在这儿胡思乱想。
身为万年榆木脑袋的这家伙,甚至还天真地以为,这仅仅只是“青少年不在家吃饭偷偷跑出去和陌生女人约会结果被家长逮个正着”这种程度的问题这么简单。
“信……”
“对不起我错了我保证以后都乖乖在家吃饭……”
“今晚就在这儿睡吧!”
“……诶?”
李信稍稍抬起眼,偷偷看着大声说话、脸色泛起一抹桃红的砜。
“不……不必了吧?我家就在隔壁……”
李信家确实就在澪城家隔壁;但自从李信的父母几年前相继离去之后,对他来说澪城家就是他的第二个家。
“……信你都两个月没在家住了,我还没把你的卧室收拾出来。”
“我刚回来的时候顺道回去看了一眼,明明已经收拾得很干净了……”
“不行,这是事关女人尊严的问题!”
砜脑袋一热,情急之下把自己的真心话都给倒了出来。
“啊啦,真是大胆呢!……真好啊,妈妈我想当年也有这么青春的时候呢……”
雪子一脸欣慰地守望着这对年轻男女,仿佛看到了自己女儿终于长大了的样子。
“那……那个,砜……小姐?”
李信还从来没见过砜发这么大的“火”,这不禁让他有些迷惑,难道自己今天真的做了一件很不对的事情?
“……!总……总而言之,我……我去把你的房间收拾一下。我……我先走了!”
“莎拉曼达小姐,莎拉曼达小姐!”雪子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把莎拉曼达喊过去?
“嗯,是澪城雪子吗,找我……找吾辈有什么事情吗?”
雪子贴在莎拉曼达耳边,轻声说道:“刚才莎拉曼达小姐说的那个……‘成熟’的女人,具体是……多大的女孩子呢?”
“这个吗……大概比李信和澪城砜大三四岁吧;但最重要的是,她的身上应该留有和澪城雪子很相似的味道……那东西是叫‘香水’是吗?我……吾辈注意到澪城砜的身上这种东西的味道就很淡,所以会抹很多这种东西的人,一定是和澪城雪子一样很‘成熟’的人吧!”
莎拉曼达一脸骄傲的神情,仿佛又发现了一个这个世界的“规律”。
“哈哈,莎拉曼达小姐是在说阿姨身上香水味儿很浓吗……这种东西呀,可不是抹得越多就越体现出一个人‘成熟’来哦?”
雪子心存爱怜地摸了摸莎拉曼达的头发;莎拉曼达不是懂这个动作的含义,但她对于雪子十分信任,所以无所谓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她。
“……啊对,还有一件事情,莎拉曼达小姐今晚到我屋里睡吧,我会教你如何打地铺的……今晚的时间就留给那两个人吧,我们就不要去打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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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真是够呛。
李信坐在床边,听着肚子里咕咕叫唤。
这不就经典我花钱膈应我自己吗……
李信长叹一声。
他觉得自己已经落实了“看不上家里的饭菜非要出去自己吃的坏小子”这个罪名。
现在他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出去找吃的。
……因为在他的逻辑里,除了这个解释之外,他怎么也想不出到底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一直温文娴熟的砜发“那么大火”。
“唉,早点睡吧早点睡吧,睡着了就什么都忘了……”
自言自语的李信掀起被子钻了进去。
此刻他躺在久违的“充分体现”了现代文明的单人床上,两个月来一直紧绷着准备随时战斗的身体,这才终于得到一丝放松。
……一躺下去,脑子里就开始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勃艮第……”
自己究竟是多久没听见过这个名字了呢?
那个在童年时期充当了自己“母亲”这一角色的女人;勃艮第,这便是她的的姓氏,也是那个家族给她打上的伴其一生的烙印。
李信原以为,自己父母的死,可以让自己同这个家族彻底断绝关系,最多只是如今天这般在某个新闻报纸里头偶然瞥见这个单词。
但此刻李信有种强烈的预感,以这次事件为契机,不久之后自己还会被卷入这个家族的泥潭之中。
“睡了吗,信?”
“……还没,我这就来。”
李信起身拉开房门;砜穿着睡衣站在走廊里,手里端着托盘,里面盛着一杯热牛奶和一份手制三明治。
砜的睡衣是一件粉红色露肩吊带连衣裙;如果李信没记错的话,这件睡衣好像是雪子阿姨的。
怎么说呢……李信就好几次看见她穿着这件睡衣穿过走廊,每回都弄得他面红耳赤。
虽然雪子阿姨一直是一位成熟知性的女士,但有的时候也意外地神经大条。
现在砜穿着这件衣服,虽然不似雪子阿姨那般宏伟,但细看也初具规模。
“那我进来了,打搅了。”
砜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轻轻带上房门。
“信还想吃东西吗?”
砜“看似”天真无邪地抛出了这个极具诱惑性的问题。
要说答案的话,李信肯定是一百个愿意。
他盯着那份熟悉的三明治,想象着,又酥又软的烤面包片之间,夹着爽口的酸黄瓜、香气浓郁松脆可口的培根与焦黄的煎蛋,再厚厚地抹上一层澪城家秘制的甜酱;只要李信还是李信,无论多饱的状态下他都不会拒绝这样一份三明治。
“谢……谢谢,我还不饿。”
但这事关一个面子问题;李信想象不到,如果自己在这里接受了这份美妙的夜宵,后面还有多少砜“精心”准备的“陷阱”在等着他。
“嗯……”
砜轻轻答应一声;她将托盘放在一边卧室的地板上,顺势敛起裙子坐了下来。
李信不明其意,也跟着她正坐下来。
这里要见招拆招——他拿定了主意。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一言不发。
砜低着头,长长的青丝低垂下来,遮住她姣好的面容。
李信看着她,心里的一丝丝怀疑逐渐扩大,然后成长为确信,甚至还有点儿毛骨悚然。
李信不知道的是,现在他的这种心情,和整天调皮捣蛋的学生犯错儿被逮住后,在办公室面对一言不发、面沉似水的班主任时的心情简直一模一样。
这才是最恐怖的情况;班主任一句话也不说,但也不让你走,就那么让你站在那,甚至理都不理你,却在无形中制造出巨大的压力。
心理战!这是毫无疑问的心理战!面对心灵稚嫩、涉世未深的学生,班主任竟然肆无忌惮地使用这种专业水平高到堪称卑鄙的战术!没有多少学生能抗住如此巨大的心理压力支撑下来,绝大部分人很快心理防线就土崩瓦解,被自己的道德感与负罪感所击败,发自内心甚至痛哭流涕地主动忏悔起自己过往所做的错事,甚至连班主任都不知道的坏事儿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李信多少也算见识过风浪的人,但在这种高级心理战术面前,他还是可爱地像个孩子。
正当李信终于支撑不住,准备做一次深刻的、发自灵魂伸出的自我检讨时,突然看见砜向他伸出的双手。
“……来吧。”
李信有些不解地抬头;砜的脸颊已经羞得通红。
她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做出这个决定,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看到李信还在犹豫,砜突然伸出手,轻轻揽住李信的脑袋,温柔地放在自己双股之上。
“嗯嗯,这两个月信一定遇到很多事情了吧,信一定很累了吧;没有关系哦,今天就好好休息休息吧,放松放松吧。”
“我知道,信这个年纪的男生都对那个……年上的女性感兴趣;是觉得更有包容力吗?那种事我还不太清楚……”
砜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温柔地抚摸着李信的头发。
带有温度的手指轻抚过李信的脸庞,这种感觉令他有些怀念。
他突然想起来,或许在自己还弱小到需要别人来保护的时代,也曾经有人像这样耐心地哄着自己入眠。
“信是觉得,找那样的女人,和那样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比较可以放松么……但是呢,我觉得信还不到可以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哦……”
“信还太小了;虽然我也不是很懂,但妈妈说过,那些女人都是大骗子!信很容易上当受骗的啦;所以说呢,任何时候想要放松、休息或者撒娇的话,都可以回家来哦,我完全没有问题的……”
……骗子吗……我要是能被苏小楠那种货色的给骗了,那不如赶紧得找根绳儿吊死得了,还计划什么要找彭格列齐家的晦气……
李信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他正向着梦乡滑落。
“嗯,嗯,?睡吧——睡吧——,七匹马儿踏着星星,弯弯的月牙儿唱起歌谣;那是狐狸小姐的入眠曲,小小的矮人在山坡上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