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令人背脊发寒的冷风吹来,铺天盖地的魔物再一次撕碎了背后的层层高墙,朝楚飞的那一滴鲜血飞扑而来。它们闻到了新鲜的气味,在它们的眼中,那简直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可以为之付出生命。
楚飞拔出了长枪,凌厉至极,在魔物蜂拥而至朝他落下来时,用锋利的枪锋将它们沿着腰斩成了两半,断了半截躯体的魔物在半空中哀嚎了起来。楚飞的瞳孔被空中坠下的黑血映亮,他却面无表情的一枪横插直上,以不可思议的出枪速度终结了它们罪恶的生命。
枪尖舞出的刃气就回荡在他的身侧,形成了明亮的枪光与影子穿行在魔物群里,染满血腥的战斗中,他也在不断地提纯自己的战斗技巧与意志。
曾经,他看了弟子在战台上用五色缤纷的灵力来作战,也在波诡云谲的战场,遇见过各路强者施展种种武技,甚至站在神话的背后,目睹尊高的神座投掷冈格尼尔,也亲自登临龙神的身躯,用炙热的火焰熔炼苍穹。
过去的天阙宗主在少年时被称为练武奇才,因为他看人使一遍技,很容易便能学会其中的精髓,才有了日后的成就,开宗立派。
在天阙宗主的脑海里,凝聚有无数种战技与法门,比如青年在月心的湖水中踏影如飞,剑随身侧,剑光如流也有老者在天风飘坠中默掐手印,形成万般种灵诀,法天象地。
今日仿若有成百上千个人影同时出现在了楚飞眼前,有的在挥刀,有的在舞剑,有的手里抡着大刀……无一例外,他们都在楚飞的眼前施展各自的绝技,各自绝技中尽显精髓。
终于到了这一日,楚飞才真正看见了过去天阙宗主对种种武技的认识,天下万法,一一列于其前,变化万千,这段天阙宗主的记忆才算是与楚飞融会贯通。
楚飞不得不佩服过去的天阙宗主真是武学奇才,如果原天阙宗主生在一万年前灵力充裕的时候,他一定能成为像是第十号一样的人物。
楚飞的心里倏忽间出现了万千种光。
鬼侍群还在切割的刃气里嘶叫,楚飞侧头看见黑血一滴一滴从锋刃上落了下来,默默注视了片刻,心头微震,有了一些明悟。
他舞出了长枪,画出一道弧,便形成了自创的一种战技。漆黑的弧光挥舞成圆,沿着地面向四面八方蔓延,最前边被漆黑光芒触碰了的鬼侍,轻描淡写地就被撕碎成了无数裂片。
以楚飞自己为中心,神奇而森然的力量正在扩散,那是像极了神才可以凝聚的领域,席卷而出,被领域辐射到的魔物与鬼侍第一次出现了一些犹豫,怔怔地站定了半响。
魔物们再次反应了过来,很快又踩上溅满黑血的泥土上,接踵相至地冲向楚飞。
楚飞毫无表情,松开了握住长枪的右掌。长枪在领域中迅速地升向了天空,现在楚飞的手中空无武器,而魔物们欢欣起舞地朝他冲了过来。
楚飞却面无变化,仿佛已经预见了之后发生的一切,在鬼侍朝他侵来的瞬间,升入天空的长枪竟然在上边回转过一圈,就像蓄势足够的力量,再折枪而返。
整个领域忽然变成了密不透风的烫金色,可是长枪从天而降,就连枪影都变成了虚幻的金色长枪在领域的上方迅速膨胀了接近二十倍的长度,它还没有钉下来,地面上已经出现了裂痕,所有的鬼侍都跪了下来,面色痛苦,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重压。
楚飞站在原地没有动,而脱手的长枪第一次落下,它变成了如金刚般坠地的巨型之枪,巨响掩盖了一切声音,所有鬼侍跪在巨大的声浪里都凝固了。简直是憾天震地的一击,被黑血浇灌的土石随之暴溅而起,群魔都被长枪插入地上的长影荡了起来,浮在空气里,一秒钟后碎成了裂片。
楚飞挥手一招,再次握住了悬在半空的长枪,他的领域却并没有消退,渐渐扩张,边界泛着淡淡的灰光,他走在群魔的巢穴里,面对这场诸鬼的盛宴毫无畏惧。
群魔似乎有些畏惧,可还是义无反顾地朝他发起了冲击。
楚飞正中下怀地射出了长枪,在领域中,长枪飞入空气却绽放成了上百道虚幻的影子,层层叠叠地突刺,无论从正面还是侧面袭击楚飞的黑影无一例外被爆头,自始至终楚飞都未曾移一下目光,仅仅走在泼墨般的黑血中。
他把这个领域命名为“器魂”,是他看了上百种武器的拔出、落下、挥、砍、斩、劈、伐后,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刀法、剑法、武器之魂以及战技之魂……在他的领域中,任何有形与无形之器具,皆将被赋予更强大的灵魂与力量,化作他杀生的工具,随手拈来。
随着楚飞的步伐,他背后的三只金色瞳孔也在茁壮成长。只要他杀的魔越多,得到的至尊血越多,修复系统用点数就能开启神眼之纹。如今一般的无上巅峰之魔,就是半步至尊在他的领域中也如土鸡瓦狗般裂解,产出半滴左右的至尊血。
他的领域强大到过分。想来也是,只有神力才能凝聚的领域,却奇迹般出现在了他的身上。奇迹的发生绝不是巧合,一个奇迹只会组合出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奇迹。
他的所到之处,长枪的影子如狂风般横扫,魔物与鬼侍被暴露在烫金色的领域中,成了待宰的羔羊,它们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狂啸,如潮水般崩溃。好些魔物倒在了漆黑的血泊里,肢体断裂,可怖的面孔上却像是流露出了一丝释怀的笑容,显得十分诡异。
楚飞不知道他能撑多久,但如今唯有战斗。他不是一个坐着等死的人。
此刻,鬼城的另外一边也十分惨烈。
“你还好吧”鸽子妹低下头问。
苦战自此,她们两个人都各有疲乏,面向如黑色的大海,肥仔的炮火在搏斗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扑空,让成群的魔物抓住机会钻了进来。
有一些中小型魔物的脚趾弯折,弹跳力十足,很快就接近了她们,一下就跃起来咬住了肥仔握枪的手指。
肥仔显然是被吓住了,虽然她经历过无数战场,本质上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她从来不会说自己是女强人,她只是一个爱慷懒地蹲在沙发上吃薯片看电视的小女人,小时候天黑睡醒被吓哭还会喊妈妈。
而且那个东西极度丑陋和恶心,满是鳞片与倒刺,尖脸上长着触角就像爬虫,毛绒绒的裂唇还在不断漏出黏水,肥仔光是想想就不知道它藏污纳垢的里面有多少细菌与微生物,怕是洗一百次都洗不干净,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鸽子妹迅速在肥仔的身边拔剑,将她手上的魔物一瞬间斩成了两截。
肥仔才忽然醒悟过来,那只魔物半边身子都鲜血淋漓,还在她的手上吮吸和噬咬,喷出冰凉的黏液。
她狠狠打了个寒战,快速地拔出另外一只枪,顶着它的头一阵狂轰滥炸,看着它爆开后,猛地用巨力甩了出去,似乎八辈子也不想再粘上这个令人恶心的东西。
“没事。”肥仔深深吸气,她被魔物啃咬的左手指上流出了淋漓鲜血,鸽子妹看着她撕开了衣角上的布,随便地裹上了一圈。
“振作住,回去我到超市帮你买最好的消毒水与肥皂,让你洗得一点味儿也没有……”鸽子妹道。
“如果还能出去的话。”她又补充。
“继续。”肥仔眼角抽动,再次举起双枪扫射,子弹从扇形方向的坠落,扑来的鬼侍在她们眼前爆炸。
鸽子妹双手刀剑,她如同一位善战的女武士,刀剑流迅捷灵敏,每秒钟就能斩落十几只魔物。在这场混战中也许冷兵器更好用,它们更加直接与暴力。
一个时辰过去了,鸽子妹与肥仔才穿过巷道,然而又走上了另外一条巷道,只有一点不会变,就是四面的魔物数量。
撒旦之眼中的能量打完了,已经发不出子弹,肥仔把双枪扔了,肩上扛起了重火箭筒,眼睛血红。
火箭筒咆哮了起来,它的炮口就像怒张的火龙,直接把整个黯夜点亮,火焰的雨坠落出来,一瞬间空气的温度提升了几十度。火场爆发了,成百魔物身上燃着焰火哀嚎。
“冲出去。”鸽子妹握住了肥仔的手怒吼,她们几乎背贴着背在火焰里横冲直撞,拔刀声与抽剑声此起彼伏,刀光剑影割裂了炽热的空气。
有大声嚎叫的恶鬼从火中伸出了手,抓住鸽子妹的脚腕,鸽子妹一剑下去,把它连着手的胳膊砍断,然后一脚将残肢踹进了烈焰里。
重火箭筒为鸽子妹与肥仔争取到了片刻的休息时间,她们气喘吁吁地坐在火海边的断壁上,火焰的焰光映亮了两个人的脸庞。
鸽子妹抽了抽眼角,转头看见肥仔也在看她。
“你还好吗?”肥仔先问。
“还好啦,你呢?”鸽子妹看着肥仔也问。
肥仔缠着手上的布条,她的血混着魔物的血,已经把布条浸得又红又黑:“我还好。”
“今天是你最难看的一天,如果有相机,很想给你录下来。”鸽子妹说,伸手擦了擦肥仔的脸。
肥仔没吭声,把双手垂在了两边。
她们坐在火吹起的风中,两个人一起望着这一片火海,它就像是从灵场里升起来的红莲,任何地狱的生物都逃不过神圣的火光,然而魔物实在是太多了,它们前仆后继地又从大火里爬了起来,踩着同伴烧焦的尸骨。地面上流淌着黑色的油体,看起来肮脏又光滑。
鸽子妹握住刀剑,从断壁上站了起来,大火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看见魔物与鬼侍隐隐约约从火里走了出来。
肥仔的右手受伤了,正在绑绷带,鸽子妹看了她一眼,用了命令的语气,“你坐这儿,让我去。”
说完以后,鸽子妹微微弯曲了膝盖,像是一只正在积蓄力量的母豹子一样躬着身体,左手是刀,右手是剑,她开始狂奔,冲向鬼侍群,用刀剑在风中画出了十字斩,鲜血落下来溅了她一身。
“一起。”肥仔轻声道,出现在了鸽子妹的背后,手中的撒旦之眼重新填充好子弹。
“好。”鸽子妹没再多说什么。这是一场完美的杀局,她已经想清楚了,如果今天走不出这里,至少也得多拉些鬼侍来陪葬。
“还有十六个小时到第二天天明。”肥仔道,“正常情况下,我们的体力还够坚持十个小时,但如果面对无穷无尽魔物的攻击,这个时间还得缩半。”
鸽子妹艰难地笑笑,她的半截长剑又一次洞穿了鬼侍的躯体,她却没有停,反复地挥刀挥剑,血飘向天空又坠入地面像下起了一场淅沥的小雨,只不过雨是黑色的。
她与肥仔一个字都不说了,肥仔像是只会用枪射击了,在她的眼中,只有机械重复地扣动扳机,射击,再射击,冲在前面的魔物与鬼侍被银朝般的子弹击中,在空气中炸开了一朵又一朵血之花。
鸽子妹像是只会挥刀和斩剑了,挥出一刀又一刀,斩出一剑又一剑,没有一只魔物能在她的身前立足,直到刀与剑在她手中变得越来越沉,她的手臂也越来越乏,感觉它们在手中就像铅石。
可是她还在出剑,她的刀光也绽放如极光,肥仔同时还在射击,汗水与血水浸湿了她们的头发和额头。
鸽子妹的脸色变得苍白,高强度的精力集中令她差点在一瞬间黑了视线,所幸背后的肥仔用背脊骨盯住了她的背脊骨。
“又过去了一小时。”肥仔吐出了一口呛着的血水,艰难地喃喃。
“还差多久?”鸽子妹深深吸气。
“离天亮,九个半小时。”肥仔道。
但在这一小时中,鸽子妹几次差点模糊了神智,使用冷兵器更加耗费她的体力,她不记得自己挥了多少次刀,出过多少次剑,只是她的心在变得越来越冷,也听不清楚身边的声音。
她想坐下休息一会儿,她觉得自己现在像雏鸟一样脆弱,可是直觉或是本能让她再一次于黑暗中绽放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