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时辰已经很晚了,小贩们也都纷纷收了摊回家,街上实在没什么热闹可瞧,只偶尔一声惫懒柔弱的猫叫。
这街名为百安,阿福在这儿蹲守快一天了。
阿福只是个从小住破庙里的小乞丐,平日里跟着大伙儿在外讨生活,无非是乞讨卖艺。
但,暗地里他们还有一个来钱的门路,那就是卖消息。他们一群人成天外面晃荡,哪儿能不消息灵通呢,更何况他们人又不少。
前两日,有个小道士来找他们。小道士拿出一张画像,让他们帮忙找画上的女子,不仅当场给了一个鼓囊囊的钱袋,还承诺事成之后会有重谢。
然后他们一群乞儿就开始了满城寻人,每人负责一条街,而阿福则被分到了百安。
阿福胆子大,眼神儿好,人也特机灵。
他随意地抹了把自己脏兮兮的脸,露出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珠。一个骨碌,他就像条泥鳅一样溜到了一座房子旁。
天快要黑了,月亮渐渐露了半个身子出来,挂在半空发出微弱的光。
阿福嘴里衔了根草,百无聊赖地趴在一堆茅草里,他眯着眼睛在打盹儿。
他都在这已经待好几个时辰了,什么都没发现。人没找到,消息也没打探到。
他叹了口气,这下可好,馒头,钱都没他的份儿了。
忽然,他听到了一声极为轻巧的□□声。
阿福心生警惕,他小心地挪了一下脑袋,看见个蒙着面的黑衣人足尖轻点,抱着个女子正往西南方掠去。
那女子头微微倒仰着,露出了一小截白皙的脖颈和小半张脸。她眉间那颗朱砂痣在月光下分外明显,竟然与小道士画像上的女子至少有八分相似!
他找到了!等黑衣人远去,他心潮澎湃地从茅草里跳了出来,啐了一口嘴里的草渣,手脚利索地跑去云客来客栈报信。
客栈内,江道子面色激动看着眼前的乞儿,急切地问道:“你可看清了?”
阿福点头,一五一十地答道:“虽然天色黑了点,但我可以确定那女子眉间的确有颗红痣,而且面容也极为相似。”
他内心暗喜,找到了人,功劳可不就是他的了,赚大发了,这个月说不定还能吃上几顿肉。
闻言江道子立刻转头吩咐圆一:“快,召集一下人手,我们赶紧去救人!”
西南,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是乱坟岗。
江道子心中急跳不止,他低声念着静心决,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夜色如瀑,江道子等人匆忙地赶到了乱坟岗。
“嘎吱”,不知是谁踩到了什么东西,有人定睛一看,月光下一根白晃晃的骨头裂成了两半。
一群黑鸦盘旋在他们头顶,“嘎,嘎……”地叫了起来,嘶哑的叫声不断回荡在这个阴森湿冷的坟地。
“劳烦诸位了,我徒儿眉间有一颗红痣,十分好辨认,找到人之后江某自有重谢。”江道子朝众人拜了一拜。
不过半柱香,“这里,这儿有个红痣的姑娘。”一位光头师傅在坟堆上找到了宁安安。
月光下,她的脸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垂下来的手腕上有一道血口,看起来已经结痂。
江道子疾步上前把徒弟揽入怀中,面色凝重地点了几个穴位,从袖子里掏出一颗丹药给她服下。
抱着徒弟,江道子朝帮忙的众人诚心真意道:“今日之事,多亏诸位帮忙。江某感怀于心,待徒弟伤好,一定登门拜谢。”
众人纷纷摆手:“江道长不必客气,小事一桩而已,你还是赶紧带徒弟回去疗伤吧。”
随后,江道子立即回了客栈,他动作轻柔地把宁安安放在床铺上,将圆一叫了进来。
圆一关切问道:“安安师姐怎么样了,她的伤势可有大碍?”
“安安中了奇毒,体内气息杂乱诡谲。你备好马车,今夜我们就启程回雀城。”江道子眉头紧锁。安安的身体着实奇怪,怕是还发生了别的。
圆一闻言面色一紧,接着问道:“难道雀城有药可解此毒?”江道子回答道:“这也是我回雀城的原因。”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的师傅早年曾炼制了三颗百毒丹,可解百毒,成效甚好。他老人家驾鹤西去以后把药都留给了我。后来,一颗被我舍去救人,一颗遭人窃走,剩下一颗给了怀谨。我们此次回去就是拿这最后一颗颗百毒丹救安安的命。”
“一定要快,安安的毒等不得,我们必须赶在三日之内回到雀城。若不然,安安危矣。”
江道子看着床上陷入沉睡的女子,持重刚正的脸上一片哀伤之色。
终究还是没能躲过这一劫。
可是,那些下手的人究竟什么来历?等他们带回安安,再赶去阿福说的那个地方已经晚了,人去楼空,什么都没找到。
是妖是魔,终究会露出它的爪牙。然,邪不压正才是天道之纲。
而此时,慕予一行人也正在回菩玉国的路上。
马车内,一个容貌清俊气质华贵的男子倚着身子,,一袭月白长袍,袍角用金线绣着精致的流云暗纹,面若谪仙,眉间自带一股风流不羁,他嘴角微微勾起平添了几分柔情。
他右手却拿着一个与其气质十分不搭的话本,封面上写着几个粗体大字:皇子必修手册。
窈窈跪坐在一旁给他沏茶。看着没有任何印象的慕予,她心中不禁十分得意。
看,他什么都没有记起来。
至于,老乌那个碍事的家伙,她得去给他“提点提点”,让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一切只是个小插曲不是吗?毫无意义,毫无价值。
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存在过。就像这一阵风,轻轻拂过了她的发梢,什么没有留下,什么也带不走。
想到这,窈窈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慕予哥哥,只能是她一个人的,谁都不能抢走。
终于在第二日下午,江道子一行人赶回了雀城。
接到消息的宁怀谨早就带着一众家仆丫鬟等在了门口。他一身翠绿锦袍玉身长立,俊脸上却一片焦灼之色,心也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刚看到转角处一辆熟悉的马车向这边行来,他连忙疾步上前。马车内的人掀开了帘子,是江道子。
“江道长好,安安如何了?”宁怀谨急切地问道。
江道子抱着宁安安下了马车,把她交给了宁怀谨,语气凝重:“怀谨,安安中了奇毒,需要你的百毒丹救命。”
闻言,宁怀谨俊脸一沉,抱着妹妹就急步回了府。
翻找出那个放着百毒丹的锦盒以后,宁怀谨把它递给了江道子。
他眉头紧锁,面色冷凝,这场命定的祸端还是发生了吗?
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一定要揪出背后捣鬼的人,此事绝不罢休!
江道子接过锦盒,看了宁怀谨一眼,知道他在想什么,温声劝道:“不必太过忧心。一切缘由要等安安醒来,我们才能知晓。”
打开盖子,一颗莹白玉润的丹药静静地躺在里面。
江道子取出百毒丹,给宁安安服下。
随后让下人取了纸笔来,提袖写下一副药方,交给了宁怀谨。
“温水煎服,一日三次,连服五日即可。”
闻言,宁怀谨心中如大石落地,躬身向江道子行了个礼,“道长大恩,怀谨铭感五内。”
“不必如此见外,安安也是我的徒儿。”
”不过,她的身体还是受了剧毒的损害,若想要根治,还需我去灵觉寺去找了然大师求一味药,服下以后她方能大好。”江道子沉思着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宁怀谨躬身行礼:“那一切拜托道长了。”
而江道子第二日早上就离开宁府,前往灵觉寺为徒弟寻药了。他只留下一句话:“”等安安醒了,让她安心休养,我还惦记着她做的蜜三刀呢。”
“事情就是这样了。”宁安安不甚在意地向哥哥摆了摆手,却见宁怀谨眼角泛红,克制地背过身去。
连绵绵那丫头也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就差扑上来了。
宁怀谨紧握着拳头,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变得更强大,才能保护好自己拥有的一切,父亲母亲的事决不能重演。
整顿好心情,他转过身去,却看见妹妹乖巧地蹲在自己膝前,温情脉脉地看着他。
她柔声说:“哥哥,没事的,师傅不是去给我寻药去了吗?我的身体很快就能全好,你别担心。”
“那,那个男人......“宁怀谨有些面色不豫,他还有点担心妹妹心里还惦记着那个慕予。
她才十五岁,接触过的男人屈指可数,懵懵懂懂地就被一个人模狗样的男人骗了感情,不知道她会怎样伤心。
就连慕予这个名字的真假也都有待考究!更何况,安安中的毒绝对不是意外,他们是想害死安安啊。他隐忍地闭上了眼,掩去了一片冰霜。
对了,江道长还曾提到过安安身体的异样,究竟还发生过什么?是连安安自己都不记得的……或者说记忆是否消失了?
他低头看着妹妹对他依赖的模样心生怜惜。
却听见他妹妹撅着小嘴故作凶狠地说:“他骗了我,也害了我,我不可能还喜欢他。要是让我找到他,我要狠狠报复回来。”
宁安安内心其实疑惑不已。
着实奇怪。
那时候的自己为什么就那么心甘情愿地留了下来呢?
真的就是情深难抑吗?
可她现在,为什么那种感觉为什么又消失了呢?
这一切宛若一场梦,还是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