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仪会意,招了招手,叫钱处雄靠近些说话。
这时大堂上很乱,生苗们叽叽哇哇的吵个不停,差役们上前维持秩序,正好给了钱处雄和李少仪说话的时间和空间。
待两人说了几分钟后,堂上的秩序稳定下来。
李勇是原告,先控诉这些生苗控制其大兄之事,在店中白吃白喝,请典史下令将生苗赶走。
这些生苗中有一个高大的苗子似是主事者,对李勇又是嫌恶,又是厌烦,两手使劲拢在胸前,脸色也是十分狞恶。
看起来若不是事起突然,围观的人太多,这生苗似乎是想抽出腰间的苗刀,将李勇立刻砍杀了事。
苗刀也是极为锋锐,并且相当长大,擅使苗刀的人武勇俱是了得。
李少仪问了李勇,又问生苗,生苗头目上前答话,神态十分倨傲,只道这事并非如李勇所说那样,李震乃是自愿,而如果发生一切冲突,都要镇上的人负责,如果激起汉夷冲突,惹起血案,则眼前的典史也是担不了这个干系。
这话一出,四周的人俱是面面相觑。
这时候已经不是大明盛时了。
若是五十年前,这生苗敢这么说话,李少仪现在就可以下令打他板子,枷号示众。
苗子有敢闹事的,不等文官说话,武将就带兵过来弹压了,真的闹起来,砍一溜人头挂城门上,土司还要到沐家去下跪谢罪。
现在么经过杨应龙和奢安之乱,经过多次土司造反,云贵地方的文官武将已经不敢惹怒夷人,一旦出事,很可能是他们出来背黑锅,平息土司的怒火了。
时势变迁,就是这么叫人无奈
“砰!”
李少仪突然猛一拍桌,猛站起来,怒道:“好无礼的生苗!本官就是拼着这典史官不做了,也要细细查明今天这桩案子,来人,出快班差役,前往李家客栈,拘捕所有人犯前来查问!”
那生苗头目一惊,还在犹豫间,两个差役已经将铁锁套在了他头上。
此人也是了得,两臂一张,两个差役顿时飞了出去。
钱处雄和张国禄立时上前,两人动作都是飞快,几乎不容那生苗反应,上前伸手,一左一右俱是搭在了高大生苗的肩膀上。
三人俱是出力互相扭动着,两人发力去锁,一人拧腰反抗,几息间就是都涨红了脸,生苗更是大汗淋漓。
这样的角力,没有花巧可言,就是看力道和对身体的掌控反应。
张国禄身大力沉,钱处雄更是悍勇,两人合力才制住这生苗,连沐忠秀也是有些骇然。
这时更多的生苗涌上来,众多差役开始驱赶他们,几个生苗见势不妙,窜出人群往外奔逃,李少仪也不叫人追赶。
差役们不是生苗的对手,不等沐忠秀下令,周钟,杨炳两人俱是抽刀在手,与什长杨世杰,李处道等人涌上前去,用绊,绞,推,内外合力,片刻功夫就把十来个苗子全部拿下了。
这时高壮生苗也知道事情不对,眼前的人根本不可能是普通的典史官名下的差役,当下仰天怒吼,想将钱处雄和张国禄两人甩开。
钱,张二人哪能放手?两人俱是发喊,四只手扳住那生苗脖颈头颅,夹住其胸膛,一起发力,众人都听到骨骼脆响,那生苗哪怕断了好几根肋骨,亦是挺立不动。
周钟此时腾出手来,走到高大生苗面前,用刀柄狠狠砸向其膝盖。
众人都听到咔嚓响声,周钟连续砸了多下,终是砸断了这高壮生苗的两腿,这生苗发出骇人的叫喊,但还是迫不得已跪了下来。
四周的百姓俱是骇然,有不少人吓的惊叫起来。
这时很多人才发觉沐忠秀一伙人不可能是差役之流,这些人俱都身手不俗,气质非凡,绝不可能是那些猥琐下作的差役。
“将这厮绑好了。”沐忠秀吩咐道:“杨炳,你带人,先将这人押回庄上去。”
沐忠秀也是颇为兴奋,在此之前一直是在暗中摸索,一直不得要领,到底是谁在暗中捣鬼,一直将沐家的人都当成猎物来猎杀,昆明反制过一次,没有办法查清幕后指使人,现在抓着这个生苗应该是地位不低的头目,若能审出实情,当可拨开重重迷雾,见着真章了。
那生苗当然还在挣扎,这些夷人悍勇时是真悍勇,肋骨断了好几根,腿骨被砸断,仍然扭动不止,虽然痛的眼珠都翻白了,还是在不停的扭动着。
但钱处雄,张国禄死死按着他,其余诸人找到绳索,重重捆了,又将这厮抬出去放在马背上,几个家丁骑马并行,将其直接押送回石城庄上。
这时李少仪才有空过来,对着沐忠秀长揖道:“下官拜见五公子。”
沐忠秀微笑道:“李典史多礼了。”
“不敢。”李少仪立起身体,沉声道:“眼下之事要紧,下官已经着人找来一些差役服饰,还请贵府家丁换上。我的部下,多不堪用,在一旁吆喝呐喊还行,上阵的话,不跑就算好汉子了。”
这人当真是个角色,配合起来是没话说,也不令自己部下抢功,丑话说在前头,就算失败,也是和他这个典史无关。
当然也不是说的那么直白,所以听起来也没有那么刺耳。
这时众人才知道眼前这位公子是沐府的五公子,近来沐忠秀在石城庄所为已经传扬开来,人们都称赞沐府这位五公子是个能人,将石城庄周围的十几个村庄经营的大有起色,传言早就流传开来,不少人慕名去石城庄一带看过虚实,果见家家户户俱是有存粮,个个脸上见肉,还有石城庄的需求也大了许多,很多石城庄的人到李镇和附近的几个镇上来购买各种生活用品,这也是此前没有的事情,这些变化人们都看在眼里,岂能对沐忠秀不敬服有加?
在赞叹声中,沐忠秀令周钟等人先换衣袍,他对李少仪道:“李典史若是公余闲暇,年后可以到石城庄上来喝杯茶,清茶一杯,闲谈天下事,也是件妙事。”
李少仪何等人,如何听不出沐忠秀的招揽之意?
他的脸上露出迟疑之色,并未立刻答应。
典史官,说起来是四老爷,在哪里都算过的去的官职,其实是佐杂官,秀才可以为之,举人都不屑当这个官,很多典史根本没有功名,只是吏员升迁任此职。
李少仪秀才出身,任过司书,当然知道沐家在云南的地位,他有些迟疑和犹豫的是不知道五公子的个人前程如何,若是沐忠罕招揽他,李少仪怕是立刻就答应下来了。
沐忠秀笑了笑,不以为意,这是身份地位决定的东西,一时间难以扭转。